立秋后,秋老虎性格暴躁不说,还蛮不讲理。
太阳这才升起一杆子高,三伏天的酷热依旧热浪滚滚。
甩眼望去,是一排排望不到头的啤酒花。
抬头,阳光有些刺眼地透过啤酒花的枝叶的缝隙,落下一地的斑驳的光影。
虽然四面八方皆是酒花葳蕤的身影,可密不透风才是汗流浃背的罪魁祸首。
望着眼前这片没有边际的啤酒花地,李春梅直起累的酸疼的身子,揩了揩额角往下流淌的汗。
抬眼望去这怎么好像也干不完的活,她心里莫名涌上了丝丝的不耐烦。
而这里又过于安静,让暂时想休息一下的她却突生心悸。
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天在包谷地发生的一切。
恍惚中,又感觉那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想起还好,这想起了她怎么就觉得胃口突然变浅了似的。
“二丫,累了吧?”耳边冷不丁响起母亲张育芳关切的声音来,“去把水壶拿过来。”
回过神的李春梅望向旁边的母亲,微微张了张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累,”她移开视线,开始往回走了几步,拿了个有些脱了绿漆的军用壶,返回,把盖子拧开,递给了母亲,“妈,你喝水。”
张育芳一只手把额前掉下来的湿发往后捋了下后,便接过水壶,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接着满足地又抹了一把嘴。
“你也喝点。”张育芳把水壶又递了回来。
“我刚喝了,现在还不渴。”李春梅接了过来,放在了地上,又顺势把放在地上的镰刀捡了起来。
“休息一会儿吧。”张育芳长吐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刚砍好的大豆杆上。
“今早我去问王家那俩小子了,”张育芳拍拍裤腿上的灰尘,抬眼盯着李春梅,“他们说昨天没欺负你,我咋就不信呢……”
“不是他们欺负我……”李春梅没想到母亲会真的去问隔壁王家那俩兄弟,心头一惊,忙打断了母亲的话,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又住了嘴。
看着母亲疑惑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李春梅忙起身坐在母亲的身边,擓着她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
“我是说他们没欺负我,”李春梅稍稍稳定了下情绪,“上次狠狠教训了他们,他们现在不敢欺负我了。妈,你就放心好了。”
“真的吗?”张育芳半信半疑地歪了下头,看着趴在自己胳膊上随时都会撒娇的二女儿。
“你可别有事瞒着妈……”
“怎么会?”李春梅抬起头来,看着已经有了眼角纹的母亲,她的心里莫名的刺痛起来。
她不由灵机一动,“昨天是我淘气,上树给弟妹摘海棠果,不小心掉了下来。裤子不小心被树枝开线了。”
张育芳没有再啃气,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了,从小就不会撒谎,哪怕自己有主意,也会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
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可直觉里,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最听话,最乖的女儿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私下里也问过两个小的,也没问出个所以来。
王家就在她家隔壁,搬来快一年了,总是有事没事的趁着大人不在家,跑来欺负家里的孩子。
上次就是因为这王家大儿子把冬梅的糖果抢走了,两家还干了一架。
虽然没输也没赢,但这心头的那股怨气憋在心里总让她有些窝心。
可如今一向跟她无话不说的女儿,突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怎么不让她起疑心呢?
“没事就好,”张育芳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反正以后有啥事就告诉妈妈,妈妈希望你还能像以前一样。”
“放心吧,妈。”尽管鼻子酸溜溜的,这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她还是冲着张育芳甜甜的笑了笑。
张育芳不由被她的这个笑容感染了,不由“噗呲”一乐。
“你去跟弟弟妹妹坐着去摘豆子去,我一个人割就可以了。”张育芳起身来,对李春梅吩咐道。
“没事的,我可以的。”李春梅拒绝,她知道妈妈这是心疼她了。
“你看你的手都磨出泡了,”张育芳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摆摆手,“弟弟妹妹在叫你呢,去陪弟弟妹妹吧。”
说完,不等她再开口,张育芳拿起镰刀,弯下了腰。
“妈,以后不要种这么多大豆了,忙又忙不过来……”李春梅捏着起着水泡的手,情绪又不由自主的上来,嘴角微微抽动。
张育芳头也没抬,“不种这个哪有收入?咱们吃什么?再说弟弟妹妹也上学了,这学费……”
顿了顿,口气软了软,又接着说道,“这空余的位置种这个多好,要不多浪费。再说,人家也是为了照顾咱家才允许种大豆,人家又不挣咱家的钱。这么好事情哪里去找?”
李春梅抿了下嘴唇,心头的怨气竟然莫名的消失了。
“赶紧去吧,你弟妹在叫你呢。”张育芳抬头看了她一眼。
李春梅不再言语,只得边走边回应着不远处弟妹的呼喊声。
“二姐,我饿了……”李冬梅冲着还没坐稳的李春梅,苦唧唧地趴了过来。
“哎呀,你没长骨头啊?”李春梅一看跟屁虫粘过来了,忙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她是骨头饿了,”李宝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的骨头也饿了。”
“这都啥跟啥啊?”李春梅真是哭笑不得。
“嘴巴也饿了,它想吃东西。”李宝来继续解释道,唯恐姐姐看不到,嘴巴还夸张地吧唧了几下。
“你俩可以啊,”李春梅翻翻白眼,小鸡啄食地用手指点着刚摘下来的大豆,“都快半天了,你俩就摘了这点啊,够不够中午的菜啊?”
不嫌解气,又接着狠狠地嘟囔一句,“吃的比干的活都多。”
两个小家伙顿时一脸黑线。
李春梅暗自偷笑,不鸟他俩吃人般的眼睛,径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水果糖来。
“给,一人一个,不许抢……”
“二姐,你的呢?你不吃?”
“姐,姐我吃过了。”
“二姐就是好,就知道二姐最好了。”
两个小家伙嘴里一顿夸,这边三下五除二地撕扒开糖纸,迫不及待地放在了嘴里。
看着他俩吧唧的香的不行的样子,李春梅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少拍马屁,赶紧干活,等会儿要回家了。”
忍不住又私下嘀咕一句,“我就不爱吃糖,你们啥时候见我吃过啊?还非问那一句,虚伪!”
“对了,你们下午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写作业。”李春梅手脚麻利地摘着大豆,抬高声音对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弟妹说道。
“不好!”两个人异口同声。
“那就把糖吐出来还给我。”李春梅板着脸,把手伸向他俩。
两家伙对视了一眼,把嘴闭紧。
“我一定好好干。”李宝来嬉皮笑脸的,手上加快了速度。
“我也是。”李冬梅望了眼弟弟,梦醒般使劲地点了点头,抓起一根大豆杆来,手忙脚乱地扯了起来。
“只要二姐你让我们跟着你,我们一定不偷懒,一定完成任务。”李冬梅说的振振有词,颇有准备上战场的气魄。
这边李宝来的连声附和。
看着这长相简直分不出谁是谁的李春梅,简直欲哭无泪。
谁叫她心肠软呢,想树立下当姐的威信都树立不了。
唉,当姐的心里苦哇。
李春梅手里忙乎着,不由哼起了《杨白劳与小白菜》的那首歌来: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爹娘……”
正唱得投入呢,“啪”的一声,李春梅的被一枝大豆杆击中了背部。
“呀!”李春梅一声惊叫,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顺手抄起镰刀,大叫一声,“谁?”
惊恐万分的模样,把正听的快掉眼泪的李宝来跟李冬梅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
“你鬼哭狼嚎啥呢?”一根大豆杆又飞了过来,接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从水泥桩后面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