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代，远程攻击只有弓弩，大多都得近距离白刃厮杀。
一支军队如果想要强行突破敌军大营外围防线，杀进敌军大营之中，只要舍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成功概率并不小。
这支羯族精锐骑兵，是石虎手下最凶悍的军队之一，士兵个个身经百战，悍不畏死。
哪怕面对唐军弓箭手与唐军长枪兵占据地利优势的防御，他们也硬是以付出四百多人伤亡的代价，强行破坏了唐军大营外围的木栏，以及搬开了足足二三十架阻挡骑兵的拒马，顺利让后续的羯族骑兵杀进了唐军大营内。
当然，强行杀进敌军大营，并不意味着突袭就成功了。
事实上此时的唐军只不过伤亡四十多人罢了，伤亡远远小于羯族骑兵。
羯族骑兵突破唐军大营外围以后，也并不是就可以在唐军大营内横冲直撞。
事实上，唐军大营内还设有层层拒马，甚至有些地方挖有壕沟，大量唐军弓箭手也层层阻击。
刚冲进唐军大营纵深不到百米，便又有一百多名羯族骑兵伤亡。
换句话说，羯族骑兵付出近六百骑的伤亡，只不过是冲进唐军大营纵深不到百米，同时他们杀伤的唐军士兵不过六七十人。
袭营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除非你能一下子冲得大营内的敌军大乱，趁乱大杀特杀，大肆破坏。
正常的袭营，都是冲进对方大营以后，继续往纵深杀一段距离，如果能让敌军大营整个大乱，那么就趁势尝试凿穿敌营。
可如果不能让敌军大营整个大乱，己方还陷入重重阻拦，每往前一步都伤亡惨重，那么就应该果断后撤出去，不可强行继续冲击对方大营。
否则有很大概率在敌军大营内陷入重重包围，全军覆没。
事实上，以当前这种情况，这支羯族精锐骑兵算是袭营失败了，已然陷入了唐军士兵的层层阻击，层层拦截之中，每向前一步都伤亡惨重。
明智选择的话，这支羯族精锐骑兵该老老实实的退出唐军大营，终止此次袭营。
不过董超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深入唐军大营，要么将大营内的唐军士兵冲得全部大乱，要么找到唐军粮草存放区域，一把火烧了。
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令继续往唐军大营纵深冲杀。
唐军中军大帐。
刘绍得知羯族骑兵从大营后方攻击，而且已经冲进大营内纵深近百米，他却丝毫不惊慌。
现在顶多只有一千名士兵被羯族骑兵冲乱。
同时，大营内到处都有拒马，骑兵根本不可能如同在平原区域那般横冲直撞。
许多士兵都能以拒马为掩护，或者用长枪捅马背上的羯族骑兵，或者用弓箭射马背上的羯族骑兵。
羯族骑兵每往大营纵深多冲一百米，便会随之付出大量伤亡。
等所有羯族骑兵都冲进大营，甚至反而可以下令封住羯族骑兵进来时的路，将羯族骑兵全部团团围困在大营内进行围歼。
刘绍并不急着下令调遣大量唐军士兵去军营后方区域，围歼这支胆敢突袭军营的羯族精锐骑兵，因为他觉得洛阳城内的石虎隐藏了这么一支精锐骑兵在城外，目的不可能只是为了单纯袭营。
果然，一直负责监视洛阳几个城门的几名唐军将领全部派人来报。
洛阳所有城门全部打开，城内羯族守军正在大规模出城！
“石虎这是要孤注一掷，全军出城与我决战吗？”刘绍露出一丝冷笑。
在他眼里，石虎派一支几千人的精锐骑兵突袭他的军营，然后又下令洛阳城内守军出城，无论是部分守军出城策应，还是全军出城决战，都并不高明。
同时，无论石虎是打算派部分守军出城策应，还是直接全军出城决战，他都不打算按照石虎的节奏来走。
若是当初刚兵临城下不久，石虎就带着洛阳城内守军全军出城决战，那么刘绍会直接和他决战。
但现如今已经围城半年，估摸着城内粮草将要耗尽，刘绍却只想尽可能的避免直接和石虎决战，最好是继续拖下去耗下去。
一两个月之前刘绍就想过，如果洛阳城内羯族守军打算全军出城决战，而他却不想决战的话要用什么策略。
“传令，重甲兵披甲完毕之后，重甲骑兵分兵直冲洛阳城几个城门，将已经出城的羯族士兵冲散杀散。在将所有三弓床弩抬到距离城门两百米以内，对着城门口射，阻止更多羯族士兵出城！”
“重甲步卒则前往后军，参与围歼已经进入军营的羯族骑兵！”
刘绍接连下达命令。
唐军有绝对更强大的实力，并不需要用任何取巧的策略，只需要硬实力出击，就能达成想要的目标。
一千两百重甲骑兵，与八百重甲陌刀兵全都位于中军大帐附近。
无论敌军从哪一个方向突袭，都不可能迅速冲到重甲兵宿营区域，重甲兵完全可以从容穿戴重甲。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重甲的重甲，穿在身上每时每刻都要消耗许多体力，过早便将重甲穿戴在身上，真正出击的时候会影响可以战斗的时间。
因此重甲士兵何时开始穿戴重甲，并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是接到出击的命令以后才开始穿戴重甲出击。
接到刘绍的命令，一千两百唐军重甲骑兵与八百唐军重甲陌刀兵才开始穿戴重甲。
重甲穿戴很繁琐，却也用不了十分钟。
很快，只需要人穿戴重甲的八百陌刀兵便首先出击，直奔军营后方战场。
不一会，战马也需要穿戴重甲的一千二百重甲骑兵也开始出击，他们分为八队，每一队一百五十骑，直奔洛阳城的八个城门。
八百唐军重甲陌刀兵虽然更早出击，但他们都是步卒，而且要穿越半个军营到后方需要时间，距离并不短。
所以一千二百唐军重甲骑兵反倒先冲到需要自己参战的战场区域。
冲击从洛阳城正西门出来的羯族守军的一百五十名唐军重甲骑兵，距离又最近，最先冲入距离洛阳城墙百米以内。
洛阳正西城门楼上的羯族守军弓箭手朝一百五十名唐军重甲骑兵射下来密集箭雨！
“咻咻咻……”
箭矢飞射，铁制的箭头划破空气。
足足两百多支箭矢，命中冲锋中的唐军重甲骑兵的便有三十多支。
然而，箭头插在唐军重甲骑兵身上的两层钢片重甲上面，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破甲的可能，全部被弹开，没有任何一支箭矢能够真正造成杀伤。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羯族守军无不骇然。
普通羯族士兵可能不知道唐军也有一支重甲骑兵的事情，不过羯族百夫长以上将领却几乎都是知道的，只是真正见过的人极少。
很多人并不将唐军重甲骑兵与他们羯族的重甲骑兵等比，认为他们羯族的重甲士兵肯定强过唐军重甲骑兵。
现如今看到唐军重甲骑兵如此表现，弓弩对之境完全没有作用，无法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哪怕他们心底里依旧认为他们羯族的重甲骑兵更强，可是唐军重甲骑兵也是重甲骑兵，重甲骑兵该有的表现，这些唐军重甲骑兵丝毫不少。
城门外，由于城门口大小有限，而且石虎是听到唐军大营后方隐约传来羯族精锐骑兵突袭进唐军大营以后才吹响的号角，才下令打开城门让守军出城。
此时此刻仅有不到一千名羯族守军士兵已经出城，他们列阵在距离洛阳城墙大约二十米的位置。
列着阵型，加上有城墙上的己方弓箭手掩护。
理论上来说，唐军胆敢跑到这个位置他对他们发动进攻，绝对会吃大亏。
不过，看到唐军派上来进攻的居然是重甲骑兵，虽然这些唐军重甲骑兵看上去只有一百多骑的数量，但是朝他们阵型冲锋而来的气势却非常迫人。
尤其是城墙上己方弓箭手一轮箭雨过去，居然没有任何一人一马翻坠，完全无视城墙上己方弓箭手的威胁。
这些羯族守军士兵也才刚出城不一会。
何况这些羯族守军士兵，并不是那种身经百战的精锐强兵，他们只是普通士兵罢了，甚至还有些人身上都没有盔甲。
这些出城的羯族守军士兵，着甲率只有细算的话只有六成多，也就是说一千人便有三百多人身上是没有盔甲的在，只有一身普通衣服。
“轰隆隆……”
一百五十名唐军重甲骑兵速度比不得轻骑兵，加上天上下着雪，地面上有积雪，前进速度并不快。
不过也在承受了一轮箭雨以后，将距离从八九十米，缩短到五六十米。
这个五六十米还是与洛阳城墙距离的五六十米。
洛阳城有九米宽的护城河，加上羯族守军士兵排列阵型的位置。
事实上，此刻最接近的唐军重甲骑兵与羯族守军，距离只还有十多米罢了。
“射，快射！”
军阵内的羯族弓箭手也慌忙朝唐军重甲骑兵射来箭矢。
城墙下的军阵，加上城墙上的守军，两拨弓箭手同时打击，几乎每个呼吸时间，一百五十名唐军重甲骑兵都要承受六七十支箭矢。
可惜，箭矢数量再多，破不了两层钢片的重甲，能造成的杀伤作用也极小极小，根本阻拦不了唐军重甲骑兵继续朝军阵冲过来。
眨眼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唐军重甲骑兵已然冲到羯族军阵近前。
“刺，快刺！”
军阵之中的羯族将领大惊失色，慌忙喝令前沿的长枪兵把长枪刺出去，顶住唐军重甲骑兵的冲势。
这些羯族守军士兵本身就不是那种身经百战的精锐，军阵本就松垮，士兵更做不到整齐的刺出枪林，甚至只是有些羯族长枪兵反应过来了，把手中长枪刺了出去，有些羯族长枪兵却没反应过来，握着长枪满目惊恐，却根本没有刺出去。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精锐组列严谨的军阵，扛住重甲骑兵冲锋的概率都不大。
仅仅只是一群普通士兵组成的显得有些松垮的军阵，根本没有可能阻挡得了重甲骑兵的冲锋。
“轰！”
第一名唐军重甲骑兵撞在了羯族军阵前沿。
人与战马皆披着两层钢片的重甲，战马本身就有半吨左右重量，叠加战马身上所披的重甲，以及骑兵连人带重甲与兵器的重量，超过一千三百斤。
不说重甲的防护能力，就这重量形成的强大惯性冲力便极其猛烈。
如果是质量非常好的长枪，同时三四杆长枪合力，一头撑着地，一头同时顶中一匹战马，那么还有很大概率能量这惯性阻挡下来。
可惜军阵内的羯族士兵不是那种身经百战的精锐，这名唐军骑兵面对的长枪居然只有两杆，而且只有一杆的尾部顶着大地。
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挡得住唐军重甲骑兵连人带马重量的惯性冲力。
尾部顶在地上的那杆长枪，枪头刺中唐军重甲骑兵坐下战马，不过却没能破开两层钢片的防护，枪头在刺出一串火星以后，枪身直接折断。
没有长枪顶住冲力，这名唐军骑兵直接撞进了羯族军阵之中。
战马正面的两三名羯族士兵直接被撞得倒飞。
时间相隔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后面的其他唐军重甲骑兵也先后撞在了羯族军阵的其他段前沿防线上，同样轻易撞开前沿防御，直接撞进军阵之中。
第一线的每一名唐军骑兵顺利冲入军阵，都顺带撞飞两三名羯族士兵。
战马冲撞的同时，马背上的唐军骑兵手中马槊也不断刺、挑、扫、劈，击杀一名又一名羯族士兵。
仅有六成多着甲，另有三成多甚至身上都没有盔甲，他们面对唐军重甲骑兵钢制的马槊攻击，根本无法抵挡。
身上有盔甲的羯族士兵被马槊扫中未必破甲受伤，只有刺中、劈中被破甲的概率大一些。
然而，那些身上连盔甲都没有的羯族士兵，他们却要惨得多，唐军骑兵手中马槊无论是刺中、扫中，还是其他攻击命中，他们身上那件普通衣服都无法抵挡，轻易被击杀。
……
一缕缕鲜血洒落大地。
惨叫声响彻整个洛阳城正西门城楼下。
大约一千名羯族士兵组成的这个阵型被一百五十名唐军重甲骑兵，一下子便完全冲垮冲乱。
这个时候，城门位置仍然不断有羯族士兵出城门口以后，跨过护城河吊桥来到城外。
可惜，城外的军阵已经被完全冲垮冲乱，后面出来的羯族士兵无法加入军阵，只能是散兵的形式，战斗力有限。
他们甚至看着已经被唐军重甲骑兵冲乱冲散的军阵，以及唐军重甲骑兵大肆杀戮混乱的己方士兵，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恐惧不已。
开始有羯族士兵出城门口以后，不敢跨越护城河吊桥真正来到城外。
由于一些羯族士兵挡在城门口区域，城内的其他羯族士兵便也无法继续出城。
城门楼上，因为洛阳城正西门直面唐军大营，所以石虎亲自这里观战。
看到城墙下已经出城列阵的千人军阵，这么轻易就被唐军一百多名重甲骑兵冲破冲散，石虎又惊又怒。
而对于一些士兵堵在城门口位置，不敢过护城河吊桥，导致城内其他原本也要出城的士兵无法出城，石虎更是怒不可遏。
“畏战不前者杀无赦，传令骑兵准备出城缠住唐军重甲骑兵！”
石虎并没有因为已经出城的羯族士兵组成的军阵轻易就被唐军重甲骑兵冲垮冲散便退缩，他眼看着唐军重甲骑兵肆无忌惮的屠戮散乱的羯族士兵，神色里没有一丝一毫心痛。
下令羯族精锐骑兵准备出城缠住唐军重甲骑兵，反而正是石虎无愧为一个枭雄级人物，智谋过人的表现。
唐军重甲骑兵战斗力强大无比是不假，但无论是人还是战马的体力都是有限的，唐军重甲骑兵每挥动马槊斩杀一名羯族士兵，都要相应的消耗许多体力。
连续斩杀多名羯族士兵以后，若是得不到休息，唐军重甲骑兵也会因为体力消耗大而战斗力大大降低。
石虎便是打算等唐军重甲骑兵体力大量消耗之后，让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出城，纠缠住唐军重甲骑兵，不让唐军重甲骑兵后撤回营休息。
届时他将有概率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斩杀一部分唐军重甲骑兵。
在石虎的严令之下，堵在城门口不敢过护城河吊桥真正到城外参战的羯族士兵，被后方上来的督战兵连杀数人。
后续的羯族士兵不敢再有违军令，继续出城。
很快便又有两三百名羯族士兵出城门口，过护城河吊桥，来到城外参战，让已经出城的羯族士兵人数达到一千三百人左右。
在军阵已经被冲破冲乱的情况下，后面继续出城的羯族士兵，看似出去参战，实际上是出去送死，送给唐军重甲骑兵斩杀，消耗唐军重甲骑兵的体力。
不过石虎算计得好，唐军却也不是傻子。
石虎清楚的知道重甲骑兵的弱点，唐军同样也知道，唐军将领没有傻到让重甲骑兵直接在洛阳城墙下斩杀羯族士兵杀到力气耗尽的地步。
事实上，在唐军重甲骑兵平均每个人都斩杀四名左右羯族士兵以后，前沿指挥的唐军将领便下令吹响号角，让重甲骑兵后撤。
城门楼上面，石虎一直观察唐军的动向。
唐军将领下令唐军重甲骑兵后撤之前，已然有大队唐军步卒与轻甲骑兵做好准备，将接替重甲骑兵继续对城门楼下的羯族士兵进行打击。
石虎通过唐军的动向推断唐军重甲骑兵将要后撤。
他在唐军命令重甲骑兵后撤的号角吹响之前，先一步下令身经百战的羯族精锐骑兵出城纠缠唐军重甲骑兵。
随着城门口的羯族步卒士兵全部出城，道路被让出来。
“哒哒，哒哒……”
一名名羯族精锐骑兵冲出城门，踏过护城河吊桥出城。
唐军命令重甲骑兵后撤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便已经有超过三十名羯族精锐骑兵出到城外。
这些羯族精锐骑兵的数量虽然还远没有唐军重甲骑兵那么多，做不到一对一纠缠唐军重甲骑兵，但只要他们纠缠住其中三四十名唐军重甲骑兵。
那么其他唐军重甲骑兵总不至于舍弃被牵制的唐军重甲骑兵，自己先往后撤。
唐军重甲骑兵停止往后撤，要先斩杀纠缠他们的羯族精锐骑兵，而洛阳城内又有其他羯族精锐骑兵源源不断出城参战。
纵然体力消耗不小的唐军重甲骑兵，战斗力依然远强于羯族精锐骑兵，可只要唐军重甲骑兵做不到三两下便斩杀一名羯族精锐骑兵，他们便势必会被源源不断出城的羯族精锐骑兵慢慢拖到体力耗尽，拖垮。
石虎算计得非常好，也正如他所算计的那般。
已经出城的三十多名羯族骑兵冲上去纠缠住一部分唐军重甲骑兵以后，其他唐军重甲骑兵便也不可能自己先往后撤，不得不先斩杀上来纠缠他们的羯族精锐骑兵。
可惜，石虎没算到的是，唐军除了有大队步卒与轻甲骑兵准备要上来接替重甲骑兵之外。
在刘绍命令下搬出来的三弓床弩，有两架已经搬到了距离正西城门大约两百米距离。
且已经组装完毕，操作的唐军士兵正在搅动绞盘，拉动弓弦，放上巨箭，对准城门楼做好了发射准备。
前沿指挥的唐军将领，眼看着有羯族精锐骑兵源源不断从城内出来纠缠己方重甲骑兵，不让己方重甲骑兵遵照命令后撤回来休息恢复体力。
他并不傻，能看得出来羯族人在算计些什么。
“异想天开，接下来便让他们尝尝三弓床弩的厉害！”
这名前沿指挥的唐军将领丝毫不慌的冷笑一声。
“放箭！”
唐军将领对着操控两架三弓床弩的唐军士兵大声下令。
“砰！砰！”
木锤狠狠敲打发射位置。
弓弦瞬间被松开，巨大的弹射力道，将长达两米的床弩巨箭狠狠射了出去，箭头刺破空气，极速直飞打开的洛阳城正西城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