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询问王耀祖,确认了王大花也参加了此次高考,不过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大花姐姐了。如今高考结果还没出,也不知道对方情况如何,想着过年放假得找机会去看看对方。
很快到了次年1月,杭城下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雪,作为南方城市,这一年温度极低,将近零下七八度,皑皑白雪在屋顶、在树梢上都堆了厚厚一层。
唯独地上,湿哒哒的,裹着泥土显得脏兮兮,只要穿上棉鞋,刚出门就会湿透,脚丫子能冻成冰块。
大人们觉得雪大是好事,瑞雪兆丰年嘛,说明来年庄稼肯定长得好。
孩子们也很欢乐,叫嚷着要出去堆雪人,或许是玩起来就不觉得冷了,福宝瞅着他们两只小手冻得通红,竟然也没有人停下来。
福宝裹着厚厚的围巾,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跟个小兔子似的站在不远处看他们堆雪人。
很多学校都停了课,福宝他们这两天是期末考试,校长特意广播通知他们再坚持坚持,考完就能放假了。
虽然学校离家很近,走路都不到十分钟,但李红梅还是替福宝姐弟俩准备好雨鞋,又将两人的棉鞋放进书包,吩咐他们到学校后再换上。
两姐弟就背着书包,各拎一个手烘笼去学校。
这算是七八十年代,甚至到了九十年代,在浙省比较流行的一种取暖方式。
家家户户都有这种手烘笼,大多是竹编的外壳,内部由陶器或者铁制成,放入燃烧后的木柴残骸或者木炭,热量较低,没什么危险,方便携带,路上可以拿着烘手,到学校还可以放在脚下取暖。
学校里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年的大雪,有一半以上没做好保暖的同学手上长了冻疮,十根手指头肿肿的就跟胡萝卜一样,有时候还特别痒。
家里老人常说,只要长过一年冻疮,年年都会长,福宝为此格外注意保暖,全班的手就数她的纤细白嫩,没有办法,上辈子她手上脚上全是冻疮,可痛苦啦。
因此下雪前福宝就会提前戴好大红色的针织手套,这是养母李红梅特意为她织的,福宝写字看书时都不摘,张老三也有一双蓝色的,不过他嫌弃戴着碍事,从来不戴,福宝索性问他要来换着戴了。
考完试,苏怀安要回京市过年,福宝有些舍不得他,拿了好些李红梅亲自做的小点心,让他坐火车时在路上吃。
这会儿没有高铁,从杭城到京市要坐上26个小时呢。福宝担心他路上无聊,又拿了几本自己特别喜欢的课外书给他。
福宝和大哥小弟一起目送火车呜呜叫着离开,冬风吹过,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雪天打滑不好骑车,几人都是走路来的,三人又笑闹着回去,为过新年做准备!
时光匆匆,高考成绩很快就下来了。
张子阳考了405分,这已经算是非常高的分数了,这一年北大的录取线才三百分。
大家都是蒙头填志愿,张子阳毫不犹豫的报考了北大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其他同学们有大着胆子报到好学校的,也有高分不自信与理想学校失之交臂的。
福宝还特意找人打听了,王大花一共二百多分,似乎是报了一家师范学校。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福宝一家开始准备过年。
1978年的张子阳刚好二十,福宝也十二岁了,如今两室一厅的家属院明显不够住了,好在过完年张子阳会去外地上大学,之前他睡的客厅刚好传承给十岁的张老三。
看着眼前的小屋子,索性回李家村过年吧,他们家造的青砖大瓦房,一人一间都住的开。
几人正在商量间,门口就传来李雪梅的敲门声。
这一年李雪梅二十四岁,虽然还没结婚,但是兜里有钱很有底气,带着大包小包兴冲冲道:“姐,我今年跟你一起过年行不?”
李红梅十分乐意:“我们正说要回李家村过年呢,刚好你跟咱们一起回去。”
“你们看看我买了不少年货。”李雪梅放下东西,提议道:“要不咱后天走吧?明天一起去街上看看,还缺点啥,刚好都补上。”
李雪梅说着掏出手上一个包,她给福宝一家四口都买了套新衣服,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猪样牛肉,出手委实大方。
李红梅跟着收拾了些粮食,第二天他们又上供销社买了些水果糕点和鞭炮春联什么的,这个年,必须过得热热闹闹!
等到了李家村,大伙都来不及休息,又是打水清理搞卫生,又是铺床整理贴对联,整个家从里到外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对联是张子阳负责贴的,他遗传了父亲张跃的大高个,如今足足有一米八七,路过的大娘大婶看到,纷纷拉着李红梅想要说亲。
虽说他们家男人不在了,但条件并不差,李家村住的起青砖大瓦房的并没有几乎。加上李红梅在县城还有工作,据说几十块钱一个月呢。
样貌更是好,高高壮壮眉清目秀,看起来就有一身力气能干活。
听完几人的来意,李红梅笑着摆手:“谢谢各位大娘了,我们家子阳不着急说亲,他刚高考完还等着上大学呢。”
话音刚落,几个伯娘婶子们面面相觑,以为这是李红梅拒绝她们的借口。
其中有个大娘性子最直,她没忍住道:“红梅呀,你大儿子条件虽说不错,但毕竟爹不在了,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你小儿子才十岁,非但帮不上忙,估计还少不了拖后腿的。听大娘的,你可别太挑,二十岁年纪不小了,你看同龄的大牛他们孩子都出生了。”
“是啊,还上大学?咱们李家村祖祖辈辈就没出过大学生,你这不是跟我们说笑么。”
这倒不是大娘们看不起张子阳,他们村最聪明成绩最好的李大明,也就是李红梅的大侄子,之前年年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呢。
后来出事断了腿辍学过一段时间,再回去复读上的学,听说可努力了,一空下来就看书学习,前阵子不也说要参加高考么?结果报名后连初试都没过。
所以呀,他们这些庄稼汉,还是埋头种地,多产点粮食现实。
在院子里扫地的李雪梅,实在听不下去了,挥舞着扫把冲她们嚷道:“唉,大娘,婶子,我扫地呢,让让哈,往边上让让哈。”
大娘们有的躲闪不开,被李雪梅正挥舞个正着的,即刻黑下脸来。抬头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李红梅那个六妹么。
那大娘啐了一口,语带嫌弃道:“雪梅啊,你都二十四五了吧,自己找不着男人嫁不出去也不能祸害你家侄子啊,还是说你也想让你家子阳找城里姑娘,这是看不上我们乡下女娃啊?!”
李雪梅听她胡说八道,气哄哄反驳:“什么嫁不嫁的?老娘找不找男人关你什么事儿呀?”
见她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其他几个赶紧将大娘拉走,有人还压低声音劝道:“算了算了,你跟这老姑娘吵什么?你这不是撞枪口么……”
这人声音虽轻,但在场众人谁听不清楚?
李雪梅更是气得跳起来在她们背后大骂:“老娘有吃有穿有钱花高兴得很,跟你们似的一天天除了伺候家里老爷们就是洗衣做饭带娃,你们手上有钱么?能想买啥就买啥么?就这样还有闲心道起别人家长短来了……”
福宝坐在门槛石上看完了全场,她小姨过完年才二十四,大哥才二十,正值最好的年纪呢,在大娘们嘴里却成了剩男剩女。
没办法,这年代大多数都是十八、二十结的婚,有的甚至才十六岁就被家里嫁出去了,大多数人自己刚成年就要承担起父母的责任。
这么看来,还是几十年后的世界好啊,好多人三十岁还没结婚呢。
李雪梅骂完气还没顺,握着扫把站在院子里嘀咕:“嫁不嫁人难道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么,没遇到心仪的男人我还能随便找人成亲吗?这好歹也是要过一辈子的……我又没说自己终生不嫁,我就是想要慢慢来啊……”
她自言自语期间,院门刚好被推开,李雪梅还以为是刚刚几个大娘回过头骂她来了,刚仰头准备对战结果对上了李老五夫妇。
李老五听说大姐和六妹回来了,赶紧带着家人登门拜访。如今他和六妹经常一起商量着赚钱的事,这几年合作下来他也知道中间少不了大姐的帮忙。因此他们兄妹早就默契的形成了个牢固的合作三人团,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互相信任。
这几年李老五没少赚钱,分家后他还在村东头盖了间大房子呢。
李老五上来就是先给张子阳递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也不管对方推拒,态度十分强硬的塞给了他,嘴上振振有词:“五舅可听说你参加高考了,以你的聪明劲什么大学考不上呀,这钱就给你上大学用,别跟你五舅客气,以后五舅有啥不懂的还要请教你这个大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