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县的相国毛公,出身贫寒,家境清苦。他的父亲,每日为生计奔波,常替别人放牛。那时候,县里有个世代簪缨的张姓大族,在东山之南觅得一块新坟地,打算安置家族先人。
一日,有路人打那附近经过,忽听得坟墓之中传出一声大喝:“你们还不速速躲开,莫要在此长久搅扰贵人宅院!”声音雄浑,好似发自地府,吓得路人腿脚发软,撒腿就跑。这事儿很快传到张家耳中,张家人起初只当是有人故意编排吓唬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久,怪异之事接踵而至。家中长辈接连在梦中被警示:“你家这块墓地,本是毛公的风水宝地,怎能长久霸占?”梦里那声音冰冷刺骨,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家自此开始诸事不顺,生意亏本,家人染病,大小灾祸不断。
有位常客来家中做客,见张家这般衰败景象,便劝道:“依在下看,这恐怕与祖坟风水有关,不如迁了墓地,兴许能转转运。”张家思忖再三,最终听从了这建议,赶忙把祖坟迁走了。
再说毛公的父亲,依旧每日外出放牛。一日,他如往常一样路过张家原来的墓地,突然天色骤变,乌云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他四下张望,瞧见一处废弃墓穴,赶忙跑进去躲雨。可雨势越来越大,宛如天河决堤,积水迅猛地朝着墓穴涌来,瞬间将他淹没。可怜他一介穷苦之人,就这样丢了性命。彼时,相国毛公还只是个孩童,懵懵懂懂,尚不明白这世间残酷。
毛公的母亲得知丈夫噩耗,悲痛欲绝,哭红了双眼,她孤苦无依,只能亲自前往张家,哀求道:“张老爷,我家男人没了,实在没处安置他,求您行行好,赏一小块地,让我把他入土为安吧。”张家主人听闻,询问其姓氏,一听说是毛家,心中大惊,忙问清出事地点,带人前往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毛公父亲溺死的地方,竟正是张家原本打算放置棺材的绝佳位置,众人皆惊,张家更是惶恐不安。
当下,张家便让毛家将人安葬在那废弃墓穴。张家主人又说:“把毛家的孩子也带来,我想见见。”安葬完毕,毛公母亲带着儿子到张家道谢。张家主人一见到毛公,见他虽是个孩子,却生得眉眼灵动,透着股机灵劲儿,心中十分欢喜,当即说道:“这孩子我瞧着喜欢,就留在我家,我请先生教他读书,往后和我家子弟按年龄排序,一起相处。”
接着,张家主人又提出要把自己的长女许配给毛公为妻。毛公母亲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道:“张老爷,您这可使不得,我家这般穷苦,怎敢高攀您家千金。”张家主人的妻子在一旁笑着说:“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就这么定了。”毛公母亲见推辞不过,最终只得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谁能想到,张家这位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心高气傲,打心底里看不起毛家的贫寒。平日里,只要一提到这门亲事,她就满脸嫌弃,言语间满是怨恨,神色也十分不屑。但凡有人在她面前稍提此事,她便立刻捂住耳朵,不耐烦地转身就走。
张家大小姐心里那股子对毛公的嫌弃,就像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怎么也压不住。平日里,她逢人便把那句话挂在嘴边:“哼,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嫁给那放牛娃!”那语气,就差没把鼻孔朝天了。
迎亲这天,热闹非凡。毛公一身喜庆的红袍,精神抖擞地踏入张家赴宴。门外,花轿早已稳稳停好,轿夫们穿着整齐,满脸笑意,就等着新娘子上轿。可谁能想到,新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家大小姐用袖子死死掩着脸,像只受伤的小鹿般,对着墙角低声抽泣。家人围在她身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好闺女,快梳妆打扮,新郎官都等着呢!”母亲走上前,温柔地劝着,声音里满是焦急。可大小姐就像没听见一样,动也不动。
“乖姐姐,快些梳妆吧,莫要误了吉时。”妹妹也在一旁轻声劝说。大小姐却依旧不理不睬,泪水止不住地流,打湿了衣袖。
不一会儿,有家人匆匆跑进来报告:“新郎告辞准备离开了!”外面,鼓乐声震耳欲聋,可这热闹的声音,却丝毫没能打动屋内的大小姐。此刻,她头发蓬乱,像被风吹乱的枯草,满脸泪痕,模样好不狼狈。
张老爷赶忙拦住女婿,满脸堆笑地说:“贤婿莫急,小女这就梳妆,再稍等片刻。”说完,便急匆匆地走进屋去劝女儿。
“女儿啊,你这是何苦呢?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莫要再任性了。”张老爷好言相劝,可大小姐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那哭声,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张老爷见软的不行,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你再这样,让为父如何是好?”可这一逼,大小姐哭得更凶了,几乎要背过气去。张老爷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握拳,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却毫无办法。
这时,又有家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老爷,新郎等不及,真要走了!”张老爷一听,心急如焚,几步冲出去,喊道:“衣服妆容还没弄好,请求新郎再稍微停留等待一下!”说完,又赶忙跑回屋。这进进出出的,脚步一刻都没停,累得气喘吁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事情愈发急迫。张老爷在屋里来回踱步,急得都快跺脚了,甚至冒出了自杀的念头。
就在这僵局之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妹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姐姐身边,轻声却坚定地说:“姐姐,你莫要再这般执拗了。”大小姐一听,生气地说:“小丫头,也学别人唠叨!你怎么不嫁给他去?”妹妹也不恼,脆生生地回道:“父亲原本就没有把我许配给毛郎;要是把我许配给毛郎,又哪里用得着姐姐来劝说我去呢。”
张老爷和夫人听了妹妹这番话,相视一眼,心中都觉得这小女儿言语慷慨爽朗。两人悄悄来到一旁,低声商议起来。
“要不,咱就让小女儿代替大女儿出嫁?”张老爷试探着说。夫人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也只能这样了,就怕小女儿不愿意。”
两人来到小女儿面前,夫人轻声问道:“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不遵从父母的命令,现在想让你代替你姐姐,你愿意吗?”小女儿想都没想,爽快地说:“父母让女儿去,就算对方是乞丐我也不敢推辞;而且怎么能说见到毛家郎就一定会最终饿死呢?”
张老爷和夫人听了,心中大喜。当下,便立刻用姐姐的嫁妆和衣服给小女儿打扮起来。小女儿也不含糊,任由家人摆弄,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她深吸一口气,仓促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