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阮轻轻地咬了一口，酱汁沾到唇边，萧启域直接拿着袖子替她擦了。
顾小阮嫌弃地看了一眼萧启域，嘴角却尽是笑意，“你以后别拿袖子碰我。”
萧启域委屈巴巴地盯着顾小阮，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得人不禁心生怜惜。
顾小阮却不吃这一套，皱了皱鼻子，笑道：“说了不准就是不准，你盯着我也没用。”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之举，令宴席上的客人都目瞪口呆。
刚刚那个浑身戾气的翊王和现在这个撒娇的妻管严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帝君怀着深意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宴会开始吧，今日的事情，让众位卿家见笑了。”
帝君都发话了，众人自然也不敢当面拂了帝君的脸面。
片刻之后就有歌姬舞姬纷纷献艺，婉转歌声，衣袂翻飞。
顾小阮盯着舞蹈出神，现在的和乐模样与刚刚的剑拔弩张仿佛是两个割裂的世界，可如今却荒谬地拼接在一起。
一切……仿若梦境。
不过她也知道，今日之事并没有过去，眼下的和乐太平不过是屠夫磨刀声的伴奏。
“想什么呢？”萧启域问道。
“担心。”顾小阮简短地回答。
“别担心。”
“你很有把握。”
“嗯呢，”萧启域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担心，“我有把握马上就要被发派西北荒凉之地了。”
“什么？”顾小阮手里的杯子没拿好，差点撒了杯子里的酒，倒是萧启域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杯子。
萧启域笑道：“慌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咱们迟早得分开，但我保证，就分开一会儿，我马上就能回来。”
“这个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顾小阮问道。
萧启域点了点头，没继续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表演，究竟看进去了多少，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
离开时，萧启域照常扶着顾小阮上了马车。
顾小阮坐下之后，问道：“你为什么都没有提前和我商量？”
“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不容易受影响，”萧启域叹了一口气，“小阮，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不想让你搅进来，所以私自做了决定，对不起。”
“你做都做了，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顾小阮赌气一般背过身去，看向马车外。
萧启域想拉过她，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他确实对她心怀愧疚，曾经说好的坦诚以对，是他没有做到。
马车就这样在帝都的夜街上走着。
两边高阁灯火通明，灯光时不时地映在顾小阮的脸上，明明暗暗，斑斑驳驳。
听着夜风里飘来的欢笑声，顾小阮只觉得有些难受，一种孤寂的感觉在倏忽之间环绕周身，似乎她从来就没有过真正坦诚相待的陪伴。
也是……顾小阮轻笑，怎么可能没有秘密还无保留呢？自己不也是瞒着萧启域许多事情吗？
其实两个人都不坦诚，只不过是萧启域被早一些拆穿罢了。
顾小阮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可是情绪还是不受控制。人总是高估自己的理性，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能用道理解决的，有时候情绪翻涌，根本就不受控制。
勤政殿内，帝君把手里拿到的密报折好，放在了火上。
火苗爬上黄色的纸上，渐渐的吞噬了上面的字，最终化为了寸寸灰烬。
皇后端着药上前，柔声道，“陛下，改喝药了。”
帝君接过药，一口饮尽，辛凉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连喉咙都涩涩的。
皇后拿过蜜饯塞进了帝君的嘴中，“药味道苦，含一颗蜜饯缓缓吧。”
帝君含着蜜饯，紧皱的眉头略略松开了一些。
“谢谢皇后。”
皇后的神色微微一黯，随即又温婉地笑了。
“陛下总是这么客气。”
帝君的神情略显抱歉，“对不起，朕习惯了，朕不是一个好丈夫，嫁给朕，你错过了很多……”
“我不后悔，陛下是一个称职的帝君。”皇后的目光很坚定。
“朕能给你的，也只有皇后的虚名了。”帝君苦笑，作为一个丈夫，他确实很不称职。
之前他忙着夺皇位，忙着政务，他总想着他们之间会有很长的以后，可转眼之间他的时日却不多了……
“陛下，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嫁给你？”
“为什么？”
“您和别人的心思不一样，您记挂的，是大梁。”皇后看向帝君的眼眸里有着光，“儿女情长，在选择嫁给你的那一刻，臣妾就已经看开了，陛下不必自责。”
“所以你这么多年替朕主持后宫，眼看着舒贵妃她们入宫分宠，却依然毫无怨言？”
皇后没有正面回答，“陛下是大梁最完美的帝君，那臣妾也想做大梁最完美的皇后，只有这样，臣妾才能毫无愧疚地肩并着肩站在陛下的身边。”
帝君将皇后拥入怀中，“卿宁，辛苦你了。”
自入帝君登基以来，帝君难得喊她的闺名，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帝君只觉得心上一阵刺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上来又被帝君压了回去，可还有一部分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帝君默默地拿袖子拭去唇边的血迹。瞒过了还沉浸在他怀抱中的皇后。
他的身体，也接近油尽灯枯了……
另一边，马车到达了郡主府。
帝君派人修建的郡主府已经完工了，顾小阮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住在宫外了。这里离翊王府极近，可没想到她刚来，萧启域就马上要被发派西北了。
“到了，我扶你下去吧。”萧启域怕顾小阮还在生气，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
“好。”顾小阮伸出手，让萧启域搀着。
下了马车之后，顾小阮却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抓的紧紧的。
“怎么了……”萧启域正想发问，可下一秒就被顾小阮环住了腰。
“我不生气了，”顾小阮的头埋在萧启域的怀里，语气闷闷的，“答应我，平安回来。”
接着，顾小阮转身跑进了郡主府，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她怕她一回头，就舍不得他走了。
现下危机四伏，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