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无声凛冽。
夜色渐浓。
短短的两个月，蒋家协同郁家组织起第二次家庭会议。
审判长：温卿言。
被审判人员：蒋朝。
其余参会重要成员：
作为审判长另一半兼无条件支持爱人的蒋健豪。
以及藏不住暗爽只能低头的陈芬和一头雾水对女儿使眼色的郁崇隆。
最后一个旁听者：
被审判长坚定贴上受害者标签且不允许替某人开脱的郁薇。
“咳咳。”
蒋健豪为了不让自己老婆气到晕过去，率先开启话题。
“儿子，你说说你也真是的，你们现在才几岁啊，就想着谈情说爱了？我跟你妈妈那个时候，每天为了吃饱都要绞尽脑汁，更别说拉小姑娘的手了，说不定还会为了抢吃的，跟小姑娘打起来呢。”
蒋健豪摸着温卿言的细嫩的手，感叹：“好在我是在二十多岁认识的你妈，要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娶到这么温柔漂亮的老婆。”
温卿言闻言，不怎么做家务的手一掌拍在自家老公的背上，“蒋健豪，我们现在在谈儿子早恋的事情，你瞎聊什么呢？”
蒋健豪吃痛不敢言，乐呵呵握住温卿言的手，搓了搓：“你看看你，打疼了吧？”
温卿言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悬在头顶上方的阴云却散开了些。
温卿言把手抽出来，瞪了他一眼，“一边去。”
她转回头，看向蒋朝时，眼底那些小姑娘撒娇似的情绪也跟着淡去。
她正色道：“你知道妈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蒋朝被围坐在正中间，四个家长在他前方围成一个扇形，只有郁薇的凳子被摆放在他身后。
他垂了垂眼。
没一张脸是他爱看的。
温卿言本就没想着等到他的回答，她拢了拢因为发疯，还没梳理的乱糟糟的头发，尽量保持温柔的形象，“妈知道你喜欢薇薇，从小就爱黏着她。”
“你小豆丁那时候吧，还老是爱跟薇薇唱反调，那时候妈就看出来了，那时候我还跟你芬姨说呢——”
“我说，咦，我这笨儿子，怎么老盯着薇薇找麻烦啊？”
她伸手沏了杯茶，吹凉些许，喝了口，洗去喉间干涩后，才继续道：“你小时候就爱薇薇只跟你玩，一不跟你玩就不开心，后来长大了，不爱用这种幼稚的招数了，那双眼睛哦，就像是用了那502似的，就这么明晃晃黏在薇薇身上了。”
“那时候我就想，完了，我这笨儿子，自己都还不知道对薇薇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呢。”
蒋朝耳尖泛红，脸上多了一道裂缝：“妈……”
小心思被翻出来说，饶是脸皮再厚，也没办法视若无睹。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坐着喜欢的人。
蒋朝如坐针毡，只觉得有道视线像刺一般的视线扎在他的后背，让他无数次都想转回头，去看看郁薇脸上的表情。
他无力地捏了捏鼻梁，其实心里比谁都门儿清。
就算郁薇无数次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
「我也正用尽全力爱着你。」
哪怕他心知肚明，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早就不是用一个「喜欢」就解释得清。
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猜不透郁薇心里在想着什么时，他的安全感就会断崖式直线下降。
无关其他。
那种患得患失的滋味，早在幼儿园初期，就慢慢发了芽。
如今在他心底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根深蒂固，枝叶在他的心壁上盘根错节，和血肉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只有郁薇望向他时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爱意，才是这棵树的养分。
只有这样，他的血肉才不会被吸食，他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蒋朝垂眸看着地板，眸光微动，眼底晦暗不清。
一直以来，被他有意识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又浮于水面。
如果有一天，这棵树再也不能从郁薇身上看到一丝对他的爱呢？
这是蒋朝一直都不敢想的问题。
可重新融合在一起的记忆给他敲响了警钟。
光是看到那张订婚请柬，他都难受得如同冰锥刺进百骸，那时候的他，又是怎么熬过最黑暗的时候？
再来一次呢？
他受得了吗？
蒋朝双唇绷成一条直线，紧紧咬着后槽牙。
忽的，他自嘲轻笑。
这种问题，完全不用伤害他的脑细胞，就能知道答案。
“妈。”
蒋朝重新抬起头来，看向正前方的妇女，温卿言仍喋喋不休念叨着，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
“不管你怎么反对。”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我都要和郁薇在一起。”
“我以前做她的竹马，现在就要做她男朋友，以后还要娶她，我要让她这辈子不管走的哪条路，都是由我和她携手一起走下去。”
“如果可以，我们死后也埋一起。”
陈芬还没看过蒋朝这么明确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情，有些新奇，憋着笑提醒：“小朝啊，我们现在都是火化了。”
蒋朝目光坚定落在温卿言的脸上：“那就骨灰装一个盒里。”
陈芬闻言，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她一手挽着郁崇隆的胳膊，一手指着蒋朝，转头跟温卿言揶揄：“阿言你听到了没有，你儿子连以后骨灰要装在哪里都想好了。”
温卿言扭头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也跟着孩子瞎胡闹？”
“哎呀，你再板着一张脸，孩子们都要吓到了。”自从不钻牛角尖后，陈芬想得很开，“你以前不还天天跟我说，要是我们家薇薇能做你媳妇，那该有多好吗？”
“那能一样吗？”温卿言又给了她一个白眼，“真不知道薇薇到底是你女儿还是我女儿。”
陈芬尴尬笑了两声，脸上写了四个字——
「愿闻其详。」
温卿言余光扫过还坐在小板凳上的逆子，无奈道：“蒋朝是个男孩子，谈不谈恋爱的，对他影响不大，但是薇薇是女孩子，说难听点，这个社会就算开始改变对女性的固有印象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还有很多根深蒂固的迂腐的思想，在抨击女性。”
“世界上对女生的不公平太多太多了，我不想让薇薇也受到那些刻意戴着有色眼镜的评价。”
“阿言，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陈芬不懂，“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小朋友谈新朋友很正常的。”
温卿言点点头：“是很正常。”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话锋一转，“真心瞬息万变，万一千回百转后扑得一场空，最吃亏的还是女孩子。”
“别的不说，就算他们对彼此的喜欢海枯石烂，山崩不可摧，我们就拿最现实的一件事来说。”
温卿言掷地有声：“假设我们准许他们谈恋爱了，但万一蒋朝成绩下降了，老师是会批评蒋朝还是薇薇，同学们是会觉得是蒋朝不用功还是被薇薇同化，当面质疑不可怕，最可怕的还是不去证实就来嚼舌根。”
“到时候你能接受薇薇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批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