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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8章 脱下神袍,变成魔鬼

开宗明义,正本清源。

在这个特殊的章节,我首先要和你谈谈生命形式本身。

人体的构造非常复杂,在自然界生物圈中几经演化,基本已经走到了生命形式的终点。

因为生理结构越是复杂的生物,演化潜力也开发到了极致。这也是为什么从古至今,我们与祖先的生命形态没有太大差异的原因。

——除了用外物因素影响下,身体会寻找各类补强剂以外(比如牛奶增高,比如扩展鼻翼来适应高原稀薄的空气,又比如智齿退化),我们的身体几乎没有明显的畸然突变。

我们不会为了飞上天空长出羽翅或肉膜,也不会为了更好的使用工具而把手指变得更加纤细灵巧,为数几个比较明显的变化都在头部,在大脑。

自人类族群开始繁衍直至今日,大脑构造的技能树由视觉感知和运动神经强化,逐渐向语言与沟通倾斜。这也算不上突变,只是人体资源随着社会形态的变化而重新做资源分配而已。

之所以会出现演化困境的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

——我们是顶级掠食者,没有天敌。

当人按照自己的模样去塑造神灵的肖像时,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把神灵当做下一个演化目标,潜意识中把自己假想的神,当做竞争对手。

换而言之,我们与神这个假想敌的资源差距只有寿命。

众所周知,知识的传递是有先天缺陷的,它通过语言和文字所传达的信息会折损,会失效,知识也会有新陈代谢,在上个时代版本流传的科学理论到了这个时代已经淘汰了。

但寿命能解决这个尴尬的问题。

一个不老不死的个体,所获取的知识会更新换代,但个体本身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有足够长的时间去吸收消化知识,也有在不同时代将知识作为实验材料,去应用的经验。

当一个人获得不朽之身时。

对应的,这个人迟早会成为神明。

那么问题来了。

无数的皇帝,无数药师,乃至近代无数割据一方的军阀雄主都想求长生。

该怎么达成这个目标呢?

它的答案就在我们的身体里,在我们由自然馈赠的基因中。

人体中的真核细胞线状染色体末端,有一小段dNA蛋白质复合体,它和端粒结合蛋白保持着染色体的完整性,以及控制细胞分裂周期的作用。

人一辈子,能够使用的生命是有限的。

在理想状态下,细胞生长到衰亡的周期大概是四到六年左右,这个理想状态,说的是人体每一个细胞都是寿终正寝,没有出什么意外。

细胞每次死亡再生周而复始,都会丢失染色体的部分端粒。当端粒缩短,也是细胞老化的信号。

细胞的出生直至死亡,重复这个过程大约五十次,人体就会走向自然寿命的终点,也就是一百二十年左右。

在这段时间里,生命本身必须完成dNA的传递,完成繁衍,将自己一半的染色体与种群其他的个体进行基因配对,诞下新的生命火种,留下生命痕迹,在物竞天择的游戏中,以子嗣的身份,子嗣的血脉,用另一种方式达成不朽。

再说一遍。

开宗明义,正本清源。

熊彼得女士在追求繁衍的道路上,淘汰了身上诞下的子嗣,也淘汰了不能适应下个历史版本的劣等基因。

身上的兽性使她生存下来,残酷的环境让她同样变得残酷。

这与人的自我意识和自主选择,包括性格修养和轻飘飘的道德伦理通通没有任何关系。

单只为了生存而做出的选择。

毕竟她不是伯明翰家的大千金。

也不会问出“为什么要在海上吃橘子?难道不能吃肉干?”这种蠢问题。

唠了这么多,前文只作说明。

毕竟大卫先生说过,一本好的故事书不应该有门槛,要是有了门槛,那作者未免也太自私了。

言归正传。

小伍的性感炸弹并不是悬壶救世的仙丹神药,它能把人医好,也能把人提前送进棺材。

熊彼得女士拄着轮椅的握把,朝陈小伍遥而向望。

她问:“离白鸥海峡还有多远?陈先生?”

小伍将奴隶安顿好,从货仓的门盖里,看见大水桶旁密密麻麻挤着数十个黄种人。

他们像是圈起来的畜生,门缝透出来的光让他们捂上了眼睛。

“大副说,还有二十海里。”

熊彼得女士将凯恩喊来,握住教子的手,下了最终的决定。

“我没有一个孩儿能承受工业革命的风浪,他们各自成家立业,包揽了东都港的三农、纺织、餐饮生意,这些东西搬进工厂,我的孩儿们还能依靠灵活的营销手段把家族火种传下去。我并不担心他们的未来。

刚才,我把管奴隶和地皮生意的那个孩子给杀了。空出来的席位得有人顶上,我决定将它交给凯恩,人口生意和土地生意是最难做的,陈先生,凯恩是你的老师,你会帮助他。对吗?”

凯恩校官跪下,亲吻着教母的手背。

教母大人从寒衣中拿出一枚玉扳指,给凯恩戴上。

陈小伍终于松了一口气,凯恩校官于他有授业之恩,如果能平安无事那再好不过。

至于这位神甫会如何对待奴隶,对待这笔血肉生意,从小伍初次来到军营就有了答案。

凯恩说过。

【你不肯救他们,又不肯杀他们,留着他们只会变成祸害。】

如果将来是凯恩主导东都的远洋贸易,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陈小伍又开始疑虑。

熊彼得奶奶的心思缜密,在做一件事的同时,通常是为了达成多个目标。

他开始担忧,担忧凯恩的神甫身份,担心这种宗教游戏会持续几百年。

就在这个时候,伯明翰公爵和公爵千金从客房来到甲板。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刚刚享用完郁金香号上的餐饮,又听东国奴隶的弦乐,喝了半瓶石榴酒,走上甲板吹吹海风,再看看北洋的风光,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

熊彼得女士追问,当着复读机。

“我问你,陈玄穹,你身为凯恩的学生,会帮助他打理生意吗?你愿意帮他传教吗?你是亚蒙的信徒吗?你能把大夏国的劳奴,变成文化人?你能让他们重拾信仰,站起来吗?”

伯明翰大公爵刚看见熊彼得,又看见地上的尸首时,脸色变得苍白。

大千金捂着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放在以往,陈小伍能通过一个人的言行推测出对方的动机,因为在西国,在整个加拉哈德的人种土着里,他的视角是高人一等的,拥有超前的思维模式。

但是同乡和土着不一样,同乡的思维模式捉摸不透,堪称人类迷惑行为,但实际去臆测去猜想,处处都是陷阱和算计。

陈小伍还有任务在身,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

“我不会帮凯恩老师,他有他自己的理想。我也有我的。”

熊彼得女士点点头:“是这样?”

陈小伍回头看了一眼阿明。

阿明趴在隔板上,手里拿着干粮,往船舱里递,要递给他的同胞。

小伍神色决绝:“就是这样。”

熊彼得女士:“我留不住你?也没法把你绑在这条船上?”

小伍掷地有声:“是的,你留不住我,也别想把我绑在你的船上。”

熊彼得叹了口气。

“你从列侬来,对吗?”

小伍内心一惊。

熊彼得窥见小伍眼中的些微变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想得没错,你的五官和瞳孔颜色,都是高地人的模样,你把头发剃了,它本应该是一头金发,你说你有个姐姐。那个人是朱莉·普拉克,你的事迹我在报纸上听闻过。你解放了列侬的奴隶,伍德。”

被点破真身的一瞬间,阿明如惊弓之鸟爬了起来,掏枪警戒,面对的却是全副武装的海员。

小伍:“是的。”

熊彼得:“你是个间谍。”

小伍:“是的。”

熊彼得:“我想,我用这点秘密来威胁你,你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站在我的教子这一边。”

小伍:“不会,我能改头换面。”

熊彼得淡然地问:“就算我用你朋友的生命做筹码来威胁你,雇佣杀手去杀死你的姐姐,杀死你的妻子,杀死你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行?”

凯恩有所动容:“教母,我不需要小伍帮忙,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熊彼得:“我让你说话了吗?”

不少纤夫已经摸来枪械和弯刀,朝着阿明步步紧逼。

小伍眉头紧锁:“也不行,我没有这个时间了。我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你,是整个北约,帮你做产业整合,帮流水线更新换代得花上好几年乃至十数年的时间。如果你敢对我的亲友下手,你知道后果,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熊彼得眉头微微一挑。

“你在威胁我?”

小伍:“你在威胁我!”

熊彼得:“那就是没得谈了?!”

小伍满头的冷汗:“我有时真的很困惑,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模式为什么能差那么多,就像是两个星球的物种。”

在这艘船上,他根本就保护不了阿明先生。

如果真的按照熊奶奶所说的,要花重金买下伍德家人的人头,他来不及赶回西北,只能盼着列侬国防军和皇帝有所警惕。

熊彼得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陈玄穹,你的态度和立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关乎于我对西大陆整体战事的判断,为凯恩以后的生意,以后的产业布局做引手,这个词叫引手对吗?”

在搏击格斗中,用来试探的左手拳,常用作测量距离,也叫引手。

凯恩点头。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认真地回答我。”熊彼得女士指着陈小伍:“我一个八十六岁的老人家,你不能骗我。我问你,你的敌人是谁?”

小伍:“北约,亚米特兰。”

“来人!搭起跳板!”熊彼得大声下令。

船夫水手将围栏的跳板放出去。

熊彼得又喊:“送亚米特兰的伯明翰大公爵上跳板!”

小伍内心惊疑不定。

这是要干什么?

五十多个健壮的船工把北约来的大使馆官员逼上了一条死路。

熊彼得再喊:“拿刀来!”

两把明晃晃的钢刀递了上来。

一把由她交给陈小伍。

一把扔到伯明翰公爵面前。

伯明翰公爵苦着脸,没想到这场婚礼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又惊又怒,气急败坏。

“你想干什么!教母!你的权势和财富都是亚米特兰给你的!没有以勒城国的支持!你能当上东都的教宗?你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大海盗给伯明翰公爵的演讲鼓掌。

她对小伍说。

“来,做给我看,杀死你的敌人。”

伯明翰公爵看见陈小伍提着大刀一步步往跳板走来,又开始求饶。

“教母大人!我把你要的货物都送来了,荔枝木,造枪用的管材,还有设计图!汽车都送到您家的库房了!我是讲信用的生意人!你不能杀死你的生意伙伴啊!”

熊彼得:“你不能和一个海盗谈信用。”

离白鸥海峡越来越近,峡湾群岛的浮标在海平面若隐若现。

陈小伍迎着寒风,一步步踩上狭窄的跳板,一路往前。

他看着伯明翰大公爵漂亮的胡子,看着对方惊诧又恐惧的眼神,嗅见爵爷身上用来除臭的香水,还有慌乱中掉进海里的柠檬片。

“别过来!你别过来!”

这条路,是熊奶奶给他选的。

就像是物竞天择中的人属人种,除了杀死对手以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枪口。

“这是船上的规矩,我最喜欢的余兴节目。”熊彼得从海员推来的餐车上取走一瓶可乐,自顾自地喝着:“小伍,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就杀死他,他是个米特兰人,他恨你入骨,你让他丢掉了财政部的工作。是你断了他的财路。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的决心。如果你不杀他,那么代表你在骗我,在东都,人人都知道欺骗教母是什么下场,我之前的承诺,说到做到,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凯恩校官:“妈妈……”

熊彼得把可乐塞到凯恩嘴边。

“我让你说话了吗?”

小伍步步紧逼,伯明翰公爵退到了跳板的边缘,蜷着身子,夹着腿,两人的刀子近在咫尺。

就在这个时候。

凯恩校官举枪开火。

砰——

伯明翰公爵脑袋变成裂开的西瓜,尸体滚进海里。

熊彼得女士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凯恩教子。

而凯恩校官那张成熟老练的狮子脸,却用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来回应教母的责怪。

“妈妈,你不许我说话,但我可以开枪,对吗?”

熊彼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你这个可爱又可恨的小畜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他妈的……”

紧接着她拉来轮椅旁的备用刀兵,甩手一丢,丢到公爵大千金身边。

熊彼得大喊:“来!给你父亲报仇!”

海员又将这衣着华丽,穿着高跟鞋的大小姐推上跳板。

这富家千金摇摇晃晃,梨花带雨地哭丧着,连沉重的弯刀都提不动,拖着裙子爬上了死亡之路。

她在苦苦哀求。

“喂……我的未婚夫.”

她甚至不知道陈小伍的真名。

“帮帮我,帮我求情。”

她想,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我听见了,我听见你们在谈论什么,你们恨米特兰人对吗?我可以嫁给你,跟你姓……我可以换国籍。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背叛你——”

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绝对绝对不会上别的男人的床,我天生就是个贞洁烈女,我的胸衣和贞操锁都由你来亲自选,你相信我呀……未婚夫……”

小伍朝着熊彼得女士破口大骂。

“你他妈就给我选了这么个娘们儿!”

熊彼得女士同样爆着粗口。

“我他妈就想给你选这么个娘们儿!蠢媳妇儿多好呀!一辈子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可惜你看不上!”

小伍又骂道:“你他妈要我杀一个女人?”

熊彼得女士:“我他妈就要你杀一个女人!当初我来这儿的时候!海上有四支不同势力的劫盗团!我上过四次跳板!他们都想杀死我这个女人!”

小伍:“你跟一群土匪计较什么呢?他们还小啊!不懂事!”

熊彼得:“我看你最不懂事!你没杀过土匪吗?马上就到白鸥峡湾的边界了!白鸥峡湾是列侬的领土,你在列侬的国土上杀米特兰人!是天经地义!保家卫国!”

没等小伍亲自动手。

一个浪头打过来,汹涌的洋流把伯明翰家大千金的肉身卷进了大海里。

时间刚过正午。

郁金香号跨进列侬的无人区海域,往破碎零散的鸥鸟栖息地而去。

天气越来越冷,小伍的心也越来越冷。

他在一点点长大,尽管长大的过程非常残酷。

熊奶奶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在掌握生杀大权的大海盗面前,没有人的生命是自由的。

哪怕他与这两位亚米特兰人素不相识,也会因为国籍和人种,肤色和语言而变成敌人,也会因为悬在头顶的那把刀,那支枪而互相搏杀。

这就是五十年前,熊彼得来到这世间所面临的一切。

现在,亚米特兰驻森莱斯使馆的两位主要话事人命丧大海,这代表什么呢?

代表远洋贸易将和北约绝缘。

代表熊彼得单方面撕毁了北约和平友好贸易协定。

代表凯恩校官将来的生意伙伴,是列侬人。

代表熊彼得看好陈玄穹这笔资本,投入了巨额资金,为教子和亚蒙神恩会的产业铺作一条康庄大道。

代表着白鸥峡湾这个地方,会成为战事的原爆点,外交官员在列侬领土的死亡事实,会演变为【白鸥事变】。

“同乡……”小伍提着刀,狂风将他的帽子吹飞,露出那颗光秃秃的头,像是一个僧人:“你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熊彼得嗤之以鼻,推着轮椅来到跳板前:“如果让你琢磨透了,我岂不是白活。”

北洋临近北极,穿过这片冰冷的海域,再航行二十来天,就能到达加拉哈德的另一端,到达大夏。

在峡湾汹涌的浪潮中,巨浪拍打着崖石,浪头撞得粉身碎骨,卷起的水露足有十余米高,它们在太阳的折射下变成了彩虹。

它变得五色斑斓,像极了熊彼得奶奶的魂威,像极了【彩虹金刚】的幻身肤体。

熊彼得唤出魂威,依是那具三头六臂,宛如修罗的幻身魂灵。

她说:“我要和你来一场决斗!”

陈小伍站稳脚跟,全神贯注盯住对手。

他说:“你活不长了。”

“这是我给你的考验。”熊彼得指向峡湾的废弃码头,破船坞下有许多残骸,经过十数年的沉淀,密密麻麻地堆在进海口的峡湾浅滩里。

她指向崖壁浪头中诞生的彩虹。

“我在这里求到了魂威,这个地方是我内心最恐惧的事物,每次出航,我都把它当做生命的终点,每次看见彩虹,我就会遇上敌人。”

她想要站起来,撑着轮椅,两条腿却不停使唤。

“我是上个时代留给你的遗产,是留在关底的最终boSS。在钢铁铸造的轮船里,我听不到龙骨吱吱呀呀给船歌打节拍,也看不见年轻英俊的花哨唱诗员,私人画廊改成娱乐室以后,我再也嗅不到自己养大的百合花,我一直都喜欢百合的轻微毒性,它提神醒脑。

一个个出生入死的兄弟离我远去,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是和我一起念经祈福的伙伴,我想,新时代的船容不下我!我也回不去了,不光是回不了东都的家,也回不去地球的家——

——伍德·普拉克!来吧!用你的魂威击败我!试着阻挡我!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我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在新世界站稳脚跟!

我这块老骨头会撞上坚不可摧的石头?会变成太阳下的幻光?是雨后放晴的前兆?会粉身碎骨吗?”

她终于站了起来,两条腿上的肌肉萎缩得难以支撑她弱不禁风的体重,这位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握上刀,奋力将刀拔出,指向陈小伍。

“我写了两本经!”

她在大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烂牙。

撕开身上的神袍,露出其中大红大绿,鲜艳的海员服。

从轮椅的椅背抽出孔雀羽大帽子,戴在头上,盖住那花白发灰的头发。

“一本叫《亚蒙圣经》。”

陈小伍动了,他的性感炸弹先人一步,朝着彩虹金刚而去。

他的内心稍有犹豫,毕竟对手是一个八十来岁高龄的老人,但对方的魂威不容小觑,连手性分子的特性都没搞清,从上次交手的结果来看,是强而有力的化身。

可是现实容不得他犹豫。

彩虹金刚那三头六臂的特性,让拳头变成绵密如麻的雨点。

光是潮水一样汹涌的攻击频次,就能把性感炸弹身上的火焰通通浇熄。

在一瞬间,他的魂灵遭受了数十种不同角度,不同手法的锤炼。

扑面而来的拳风让他两颊生疼,汹涌的气流几乎要把他吹飞。

他的脚趾死死扣着地板,难去想象这个暮年老人身上爆发出来的光与热,爆发出令人震惊的战斗欲望。

他在狭窄的跳板上辗转腾挪,性感炸弹面对敌人强大的力量压制选择避其锋芒,一蹄跺下,轰得柔韧的木板猛然弹起。

熊彼得两眼微缩,瞳孔在聚焦索敌,转移视线。

小伍的身体变得柔韧灵活,让踏板的弹性带去半空。

没有什么多余的台词,彩虹金刚想要乘胜追击,扑向半空的小伍。

在这个瞬间,木质踏板硬生生长出了一根鲜嫩的柳条,性感炸弹的催动下,小伍抓住柔韧的枝丫荡上甲板。

船员围了上来,熊彼得却开口大骂:“滚出我的决斗!”

小伍在落地时马不停蹄,朝着熊彼得如开弓利箭弹射而去。

他再也没有把对方当做暮年老妪的意思。

毫无疑问,此人的魂威从速度和力量来看,是他见过的,最强的幻身。

魂灵再次碰撞的那个刹那,小伍两眼失焦,让漫天的虹光盖住了视线。

彩虹金刚的手中多了六柄钢刀,几乎要把自己的化身砍做碎片!

他连忙将性感炸弹收回四肢百骸之中,一个急刹车,僵在船舷的梁骨之后。

她哪里来的刀?

小伍在思考。

她的手上一开始明明只有一把刀,从轮椅取走的武器也仅有这一把,为什么到了魂威手上,就变成了六把?

她的手性分子的特质是什么?

是彩虹?是光的折射?

是幻象?!

小伍倚在梁骨处,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偷偷去窥伺熊彼得和对方的魂威。

彩虹金刚的六条手臂将弯刀舞得虎虎生风,有种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都会朝他陈小伍砍杀过来的感觉。

不等他多想,只在瞬间,胸口突然“长”出了一截兵刃。

小伍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胸膛的半截刀子,又慢慢化作虚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仔细去摸,摸不到半点伤口和血。

——没错,就是幻象。

一个人的魂灵,形状又怎么可能是三头六臂的?

又见彩虹金刚的试探攻击得手的刹那,像是【引手】测完了距离,马上小伍迎接的,就是暴风骤雨一般,虚中有实的刀子!

他一路狼狈踉跄地翻滚腾挪,所到之处满是金铁相击带去的伤痕。

在这短短的十来手攻防中,小伍刻意往船楼的方向逃,船楼里有不少杂物,都可以当做性感炸弹的爆炸物,这光秃秃的船舷与合金甲板,长不出任何新生命来供他反击。

只在船楼的大门前差那么一步,他险些脑袋搬家,被彩虹金刚一记横扫逼得满地打滚,蜷成了球。想要顺着对方凶悍的砍杀落进门里。

他却愣住了。

——不对劲!

味道不对!

船楼里原本有一桶鲑鱼。

它应该发腥味。

可是现在却有种煤炭的恶臭。

小伍浑身一个激灵,踢着门板贴地滑出去老远。

再看身后的“船楼”,哪里是船楼,分明就是舵手室旁边的大锅炉。

是彩虹金刚的能力!这些是幻觉!

如果刚才他就这么钻进炉门,连骨灰都不会剩下。

“你逃不掉!面对我!面对我的魂威!我会让你见识见识旧世界的肮脏手段!”熊彼得扶着梁骨,爬过第二甲板,步履瞒珊地往前走。

陈小伍在此刻呼吸急促,再无试探的意思。

魂灵的化身在熊熊燃烧,像是一颗人工太阳。

它照出的彩虹金刚换上了枪与阔刃剑。

子弹在一刹那爆开漫天烟花!

——只有一声枪响!

性感炸弹严严实实地护着小伍的脑袋。

钢铁组成的弹幕变成了雨水,浇在陈先生的躯干上。一旁的海员吓得屁滚尿流,让这些海市蜃楼一样的光效逼回了舱体里避难。

噗嗤——

小伍不避不让,一路往前,腰腹多了个拳头大的坑口,变得血肉模糊。

他的两眼赤红,性感炸弹的催生之下,肉芽一根根重新长了回去,伤处透着令人发疯的痒。

刀子和羊蹄撞在一块,小伍一脚踏定,使上浑身的力气,霎时终于冲到了熊彼得面前。

记起凯恩老师说过的!

要让身体里的力气流动起来,要像大海,像水一样!

砰——

可是熊彼得的脑袋,却变成了无情的枪口。

——还是幻象!又被骗了!

不论是性感炸弹的羊蹄,还是他小伍的手臂,在那一刻变得支离破碎。

可是他没放弃!紧紧攥住的拳头松弛开来,将身体中的散碎弹片抛去半空。

紧接着!扣动起爆按钮!

四散的铁砂在甲板上变成了一把热情的火焰。

藏在幻境中的老人终于在烈焰中现身!

性感炸弹如一颗流星,拳头无情地轰上熊彼得的腰腹。

那一刻,这个老人朝着棺材又往前走了几步!

“嗬……”熊彼得两脚几乎要离开地面,让这记羚羊冲顶一样的拳击打得眼睛暴凸,可是她却不愿认输,因为——

——这就是她想要的。

腰腹多出来的爱心印记慢慢消融,她再次藏匿在船体各个角落,试着呼吸,试着苟延残喘,试着消费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她感受到颓老的身躯中,诞生了一个崭新的自我。

血液的流动随着新陈代谢加速而加速,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的头发开始脱落,染色体端粒差使细胞进行着最后一次分裂。

她要继续和同乡斗下去,要把遗产完完整整的留给陈玄穹。

小伍一击得手之后,整个甲板都安静下来。

除了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鸥鸟的嘶鸣,再无其他观众。

从迷离的七彩虹光中,走出一个女人。

她与熊彼得完全不同,年龄大约三十岁上下,丹凤眼,唇色如火,颧骨消瘦,眼神生冷,表情却很狂热。

她穿着大红大绿的船长套装,在狂风中捂住了帽子,一手拿着弯刀,袖口处的挂钩悬着一杆锯短枪管的香水瓶猎枪,另一只手捏着半个橘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橙黄色的汁液四溅,顺着她的唇一路往脖颈流向下巴,淌进领口,将胸前的襟衣白花染成太阳的颜色。

燕尾随着季风猎猎作响,两只靴子踩在满是凹坑的甲板上,每一下都使足了力气。

她大笑,大骂,大喜,流出来的眼泪好比红豆,像血一样。

“你好!在我船上胡闹的小畜生!”

她风情万种地朝陈小伍举刀相向。

手中的香水瓶火帽微微发红。

彩虹金刚理顺了她的秀发,像个温顺的管家。

她就是熊彼得。最初的熊彼得,最后的熊彼得。

小伍重整旗鼓,震惊地看着这个风华正茂的女人。

最后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个时候,一句“美女你谁啊?”说出口来实在失礼!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补好身上的两处枪伤消费了肌体的大部分能量,他几乎要被对方的枪弹给榨干了。

性感炸弹身上的火焰时明时暗,也代表着小伍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他需要能量,需要任何能量,只要是吃的,能通过身体这座化工厂,转化为每个细胞增殖时需求的能量。

可是熊彼得容不得他进食。

决斗再次展开,亚蒙的幻身碰上彩虹金刚时,有种颓势难改,再无回天之力的感觉。

对方的刀法凶狠残忍,哪里是小伍这个学了一个月拳的愣头青能对付的!

他得求变!他主动朝对手的本体冲了过去!

这一回,大海盗轻巧踏步,游离在梁骨和观测台之间,仿佛回到多年之前,攀爬桅杆和帆船的结绳大网那样轻松。

熊彼得女士握着枪,一下一下朝着小伍的脑袋点射。

两人的距离稍有拉近,小伍就会被对方靴跟锋利的小刀划开皮肉!

海盗灵巧地在船头翻飞,小伍追到船长室,面对他的又是满房破碎的相框,带着相框玻璃破片的攻击。

他想去拉扯熊彼得女士的累赘燕尾,几次无果,却叫对手用精妙的步子和填煤铲拍的头昏眼花。

熊彼得嬉笑呵斥。

“小畜生!明面上的弱点不叫弱点!”

他想将熊彼得逼进船楼,于是步子迈得更大,寻到武械库的入口,拿住门把的瞬间,却闷声吃下一颗子弹。

“你有所求,就有所失。”

大海盗不知何时已经贴到小伍的腋下,从死角观察着小伍的脸色。观察着小伍的肌肉状态,身上的汗渍与尿素的味道,观察着体能状况。

像是鬼魅一样,不等小伍做出反击。

她如游鱼入水,站到五步之外的距离,往猎枪中填火药,塞铅弹。

小伍的身体失衡,脊椎叫这枪打得断成两截,面色惨白,毅然决然地扣下起爆开关。

武械库的门把发红发热,炸成了碎片。

库房中落下不少刀兵枪械,散了一地。

小伍想伸手去拿,肩头跟着枪声猛然抖动。

熊彼得:“像对着一桶死鱼开枪。”

小伍没有放弃,他将疲软无力的性感炸弹喊回身边,调令魂威来治疗伤势,趁着熊彼得填装火药时,滚进了船楼的娱乐室。

他捂着伤处,捂着破破烂烂的军服,在大门处用左手摸了一把,准备当做埋伏熊彼得的后招。

可是大海盗干脆把围栏旁的大炮拉到门前,对着她以前珍爱的画廊,点燃了引线。

轰隆——

整个船身都跟着震了一下。

小伍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听见大海盗的谆谆教导。

“让人看见的埋伏,就不叫埋伏。”

他走向配重哑铃,想把这些沉重有力的铁块当做爆炸物。

熊彼得翻开船楼的残骸,踏进娱乐室的瞬间,手中的弯刀脱手射去。

这一刀,剜断了小伍的锁骨,插在软肋的间隙里,拔都拔不出来。

大海盗说:“孙猴子锁了琵琶骨,也得老老实实求饶。”

这场决斗,已经走到尾声。

小伍还想挥拳,软弱无力的左臂抬不起来,右手的意图太明显。

熊彼得抓着一把海盐,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往小伍的脸上,眼睛里,伤口中撒。

“厨房里的东西也足够致命,你要处处小心。”

从木桶中,她选了一条鲑鱼,拆出骨头,捅进小伍的脖颈。

“这个地方叫大动脉,旁边有淋巴,有软骨,有气管。用鱼骨头也能割开。”

小伍捂着眼睛,照顾不到伤处,他一步步后退,一步步瘫回沙发上,再也动弹不得。

熊彼得女士坐在他身边,一点也不避嫌,听见小伍沉重的呼吸变得微弱,变得越来越嘶哑。

她从腰胯的皮囊里取来水袋,把里边的蔬果可乐浇在小伍的头上。

小伍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庄稼一样,身上的伤口得到了糖分能量的滋养,开始愈合。

熊彼得从皮囊中取来两封信,拍了拍小伍的脸。

“下次写家书的时候,别去邮电局,像我一样,用信鸽和猫头鹰就好。”

小伍说不出话,他的气管被熊彼得割断了。

如果对方要割他的动脉,那么他已经死了。

熊彼得女士脱下帽子,坐在破破烂烂的娱乐室里。

她指着残破的大门,又指着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吧台木桌,指着前前后后战斗中破坏的地板和天花板。

“终于有点画廊的意思了。”

她搂着陈小伍的肩,作为同乡,重新介绍着郁金香号,重新介绍着自己。

“我搂住你,你不介意吧?”

陈小伍摇了摇头,气管还没长回去,他刚把鱼骨头从喉咙里剔出来。

熊彼得笑颜如花,她像是一朵盛开在夏日骄阳下,刚被雨水滋润过的火红玫瑰。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乐意?还是没意见?你倒是说话呀?”

陈小伍说不出话。

熊彼得笑道:“哦!现在明白了?你被我割了喉咙,又怎么能说出话呢?”

陈小伍想伸手,因为他看见了,看见了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熊彼得女士死死抓住了小伍的手,因为魔术师是靠手吃饭的,这太危险。

不过她想着,自己的时间不多,最后还是让陈先生拉开了襟衣的花领。

陈先生这才看清,熊彼得女士的脖颈到胸膛,有一道可怖的,如蛇一样的伤疤,一直往胸腹去。

这些伤,这些痛苦,都是她的财宝。

熊彼得将她一辈子的财富,通过伤痕,如数送给了小伍。

这个女人耸肩无谓,把陈先生搂得更紧了。

“你这身子和脸,是长得好看。我要是还年轻,你上了我的船,我就带你来这里做运动。”

陈小伍猛摇头。

熊彼得反倒是撇嘴吐口水。

“你还嫌弃起我了?你也配?”

陈小伍只是流泪,不说话。

熊彼得还奇怪了。

“哟哟哟哟哟!我把你打哭啦?!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欺负一个弱男子呢?你说这可不可笑?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跟着陈先生开始哭。

她从对方身上,嗅到手性分子的味道时,嗅清楚那太阳一样温暖,芳草从泥土中发芽的生命力时,突然有种大彻大悟,大喜大悲感觉涌进心头。

“我想起来了——”

她把陈先生抱进怀里,像是哄孩子那样。

“——我想起我在地球用的名字,嗨呀!好难想,好难……”

她一点点清掉小伍脖子里的碎骨头,看着血肉模糊的伤,慢慢变成疤,带着血痂脱落。

“老年痴呆是顽疾,我要是把老年痴呆这个病也忘了,会不会立马痊愈呀?”

小伍哽咽地答道:“我他妈怎么知道呀!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你他妈说得真有道理!”熊彼得抱着小伍的额头,靠上自己的前额,轻轻拍着同乡的脸:“我就是奇怪,你怎么就哭了呢?”

小伍:“你打我打得那么狠!我他妈快死了!想老婆了!能不哭吗?”

熊彼得:“你怎么连死的时候都在想老婆!有点出息行吗?”

小伍:“因为你和她很像。”

“哦?你说我像你老婆?”熊彼得瞪大了眼睛:“这种搭讪方式是我那个年代的,一九七九年的!你不像八十年代的人呀。”

不等小伍解释萱丫头的来历。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熊彼得又开始谈起过去。

“我父亲带着我去唐人街,去福州帮的蛇头那里找工作,给中餐厅打工,你知道吗?”

她谈起前世的回忆时,眼神温柔得简直像个良家妇女。

“说是中餐厅,其实做的还是什么炸鸡呀,汉堡呀。我一天要站十二个小时,早上十点做到晚上十点。生意很好,中国菜世界第一嘛。大家看见招牌就会往店里挤。”

她说着说着把鼻涕和眼泪都往小伍的血衣擦。

“后来我在停车场,看上了一个泊车员,那个男孩子特别干净,是个美裔华侨,眼神清澈,开车技术高超,停车停的特别稳。我想给他生几个孩子。”

小伍问:“他喜欢你吗?”

熊彼得矢口否认:“他不喜欢我,喜欢变形金刚。”

小伍说:“那你肯定比不上变形金刚。”

熊彼得骂:“你他妈说的是人话?”

她口中的故事,模糊又遥远。

陈先生只能靠着想象,靠着强大的共情能力去体会。

她继续说。

“我一直都不敢开口,难为情嘛。后来我在炸鸡店里干得太久,也站得太久,脚踝静脉曲张去医院看病,结果用药过敏,就这么死了,来了这里。”

没有什么道理,也没有什么说教。

只是在讲她自己的事。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掉个不停,拍着陈先生的大腿,哪怕大腿上还带着刀伤,疼得小伍一颤一颤的。

她骂道:“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要是当时就把他骗上床,一举拿下!然后嫁到人家里去,能死的这么憋屈吗?你说对不对呀?对不对?”

小伍疼得闷哼不止,一个劲地点头。

熊彼得又从兜里取出另一罐可乐,递给小伍。

“来!喝!我这儿没别的东西了,就这个最多。以前做快餐店的时候,我就记得它的好,现在用来招待你,不寒碜吧?”

小伍拿上可乐,和同乡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对方的脸,脸上脏兮兮的,让泪洗过一遍。

小伍:“别哭了。”

熊彼得:“我想哭呀!”

小伍:“再哭你身子都没水了!命不够用呀!”

熊彼得擦干净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我要是能控制它,那我不是机器人嘛?我能是变形金刚的话!不早就把人家拿下了?!”

小伍举杯相碰,眼泪也没停下。

“你说得对!”

熊彼得跟着碰杯,给自己的身体补水补糖。

“喝。”

熊彼得捏着小伍的大腿。

“让我摸摸。”

小伍:“不行,我有老婆。”

熊彼得:“我要摸!时间不够了!”

小伍:“时间不够也不行。”

熊彼得举枪。

小伍投降。

熊彼得贪婪又欣喜地揉着小伍的腿,看着伤口的肉芽一点点填平血与肉,体会着【生命】的含义。

“我想,自己像是在海里的鱼,可惜是个哺乳动物。”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呼吸也越来越短。

“没事儿要往水面蹦跶,要是闷在海里太久了,就会溺死。”

她的身体开始凋零。

“跳出海面的时候,能看见太阳和彩虹,能顺畅的呼吸。这时候我才觉得——我活着……”

她把可乐送到嘴边。

小伍还想问个问题。

“你之前说,你写了两本经……”

这个问题关乎于亚蒙神恩教,关乎凯恩校官的经典。

他想明白了。

这两本经书。

一本叫《亚蒙圣经》。

一本叫《凯恩圣经》。

都是熊彼得写的。

她把所有的幻想,所有对美好崇高的期望,所有的理想都藏在了凯恩圣经里,留给了教子。

她把所有的残忍,所有的精湛的盘剥手段,所有的现实都藏到了亚蒙圣经里,留给了奴隶。

除此以外——

——哐当。

铁罐落地,滚出去老远。

小伍的腿上的那只手跟着滑到沙发上。

他看着熊彼得船长。

看着这个枭雄,看着同乡。

像是睁着眼睡着了,她脸上依是那种狰狞又桀骜的笑。和她的教子如出一辙。

阳光刚刚透过船楼的坑口照到她的脸上。

娱乐室的酒架里露出几幅画。

海潮起起落落。

甲板下的奴隶,透着十字栅栏,仰头看着天上。

海员唱着哀歌,和凯恩校官一起抱头痛哭。

一片片雨云聚了又散。

小伍把身上的刀子和弹片拔了出来。

它们是那么轻。

轻轻往里再送几毫米,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它们是那么沉。

沉得小伍手臂酸软发麻,几乎抱不起船长的遗体。

他将同乡放在甲板上,站在凛冽的北风,看着北国海岸线的冰天雪地。

再往西,往北,穿过群山,跨过平原。他才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他想长出翅膀,想飞过去,但他做不到。

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想记住。

这是同乡与旧世界旧时代斗争时,用肉身夺来的无价之宝。

他望着峡湾群岛的一道道彩虹,望着堆积如山的船体残骸,想象着烽火年代大海上的故事,毕竟同乡对此只字不提。

他和同乡的遗体说。

“有机会的话,真想和你再谈谈......我能在星界见到你吗?”

阿明让海员以枪裹挟,决斗结束时才恢复自由之身。

他凑到小伍身边,天真地问。

“这个女人是谁啊?那个老妖婆到哪儿去了?”

他可不知道熊彼得船长身上发生的事。

小伍从阿明衣兜里拿来烟,言简意赅地答。

“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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