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唯有一字,杀
子时,万籁俱寂,唯有呼呼风声。梅岭关厚重的关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打破了夜的静谧。
数千精骑仿若暗夜洪流,鱼贯而出,马蹄声沉闷又紧凑,踏得地面微微震动。
杨林一马当先,身披玄铁重铠,在夜色下泛着森冷寒光。
他身旁是杨坚,赵匡胤,高宠等人,除了重伤难行的伍天锡与史万岁,其余大小将领皆随队而出,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此前,杨林趁着夜幕,接连派出数波探子。
这些探子趁着夜色,将黄巾军军营的底细摸了个大概。
营寨大大小小五十多座,每个大渠帅的营地各自为阵。
而张角的营地,位于所有营寨中心,仿若众星捧月。从高空俯瞰,这些营寨星罗棋布,看似松散无序,可关键位置的排布,却暗藏玄机。
借着夜色掩护,杨林一众精骑快马加鞭,马蹄扬起尘土。
一路疾驰,竟连一个黄巾军探子都未碰上,这让杨林心中愈发不屑,冷笑一声,低声自语:“如此松懈,焉能不败?”
当距离黄巾军营地大约一里时,一座营寨在夜色中浮现。
几支零星火把在夜风中摇曳,火光微弱。只见十多个黄巾军懒洋洋地守在栅栏后,所谓的防御工事简陋至极,连寨墙都没有。
他们围着火堆,哈欠连天,手中握着的不是锋利兵器,而是锄头、木棍,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杨林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视着眼前黄巾军那破败简陋的营寨。
东倒西歪的黄巾士卒,歪歪斜斜的栅栏,破破烂烂的营帐,一片杂乱。
看到这般景象,他心中的不屑如汹涌潮水般翻涌,但多年的战场磨砺让他眼神中依旧透着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
“赵匡胤、伍云召听令!”
杨林猛地转身,声音犹如洪钟,划破夜空。
二人迅速出列,齐声应道:“末将在!”
“你二人率领两千精骑,即刻绕到敌军后方潜伏。待看到前方营寨火起,便是进攻的信号,立刻全力冲营。目标直取贼寇粮草,得手后不要恋战,即刻撤退!”
杨林言辞简洁,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二人。
“是!”
赵匡胤和伍云召领命后,迅速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两千精骑如同黑色的洪流,朝着敌军后方奔去,马蹄声急促,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林目光又转向高宠,神色愈发凝重:
“高宠,丑时三刻一到,你便带领一千五百人马冲击敌首营寨。若遇贼寇首领,无需多言,立斩!”
高宠挺直脊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大声应道:“得令!”
安排妥当后,杨林身旁还剩下三千镇北精骑。这些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部下,他们久经沙场,无需多言,彼此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此刻,他们一个个目光坚定,士气高昂,仿佛随时准备将黄巾军撕成碎片。
而在黄巾起义军的大寨之中,位于营地最深处、最为恢宏的中军大帐内,灯火摇曳。
张角一袭道袍,衣袂无风自动,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画符用的朱砂、黄纸,他手持狼毫,笔锋游走如龙,正全神贯注地绘制符箓。
黄巢静静地立在一旁,魁梧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影子,目光不时落在张角画符的手上,又时不时望向帐外深沉的夜色,神色间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
“攻城器械准备得如何了?”
张角头也不抬,声音低沉,打破了帐内长久的寂静。他手腕轻抖,又一张符箓画就,在烛光的映照下,那鲜红的符文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微微闪烁。
黄巢连忙上前,双手接过符箓,小心翼翼地收好,恭敬答道:“师父,如今已有云梯百架,攻城锤二十,木驴车十架。”
张角微微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符纸上,沉吟片刻后说道:“准备得差不多了,待辰时便进攻梅岭关。”
“好。”
黄巢应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师父,如今黄巾已成大势,为何还要画这些符箓?”
张角放下笔杆,缓缓靠向椅背,目光透过黄巢,望向营帐之外那无尽的黑暗,语气认真而凝重:
“可还记得我是何时将你收为弟子?”
黄巢闻言,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激与回忆:
“自然记得,五年前春时,疫气流行,是师父一碗符水救了我。”
那时候的场景,黄巢至今历历在目,在疫病横行、死亡如影随形的绝望中,张角的那碗符水就像是一道曙光,给了他生的希望。
“那你可还记得符水究竟是何物?”
张角又问道,目光紧紧盯着黄巢,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找到什么答案。
黄巢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那所谓的符水,不过是普通的米汤,可在当时,那却是无数人心中的救命稻草。
张角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开口道:
“你最是聪慧,怎么不知那符水不过是米汤罢了,区区符纸又有何用?”
说着,他伸手拿起刚刚黄巢放好的符箓,缓缓摊开,仔细端详起来。
“一路走来,我见过太多人间疾苦,所图不过两件事,治病救人而已。可这片土地仿佛是受到了诅咒,瘟疫、饥荒、洪灾、旱灾,易子而食……”
张角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悲痛与无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病的不是人,而是这天下。人病了要吃药,可这天下病了,却是吃人的。”
“只是人可变,初心不可改,我所求依旧是治病救人,只是要医治的是这天下罢了,而不是为了王侯将相,甚至是那帝王之位,你可记得?”
张角说完,静静地看着黄巢。
黄巢双拳紧握,骨节有些泛白:“雁归城内酒池肉林,门阀犹尚歌舞,可天下百姓却人相食,苍生露白骨。师父,治病救人救不了天下,唯有登上无上之位,将那些门阀世家屠戮干净,这天下才算真的改变。”
黄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仇恨。
张角幽幽叹息一声,眼中满是失望:“黄巢,你杀心太重了。”
黄巢这次没有沉默,而是直接抱拳道:
“是师父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不会违背师父的意愿,会随师父全力救治这天下。”
黄巢的脸上带着一丝坚定的,但在心底却暗暗想着,“等到了那个时候,师父自然会登上那个位置,一切阻碍师父的,唯有一字,杀。”
而就在此时,营帐外却传来若有若无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