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些什么吗?”
楚渔将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对方的脸庞:从眉宇间的皱纹到尖锐深邃的眼睛,高挺鼻梁下紧闭着失血的薄唇这张面孔她好似见过无数次。
霍璇沛露出一丝苦笑,脸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楚渔见状顿觉心头被猛捶了一下,痛感袭来。
“当初,我本该手刃了你。”
那样今朝你就不会站在我面前,对我发出致命一击。
这话令楚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腿软如同灌铅。刺骨寒冷瞬间侵袭全身,从心底蔓延开去。
难道命要断送于此了吗?这个念头如雷轰顶般冲击着楚渔的大脑。然而无论如何挣扎,眼神都被眼前之人紧紧锁住。
霍璇沛举起了手臂,颤颤巍巍的手指暴露了他的虚弱。
他还哪有力气伤人性命?
正当楚渔暗自庆幸之际,内心却涌起一阵愧疚——面对这样一个恶徒,居然还能为他找借口!她在期盼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她的脸颊。
为何泪腺在此刻失控?
无数情感杂糅一起涌上心头,让她无比困惑。但这身体本能反应告诉她:她竟然在同情此人!
“你不可以杀我!”
这话脱口而出,连楚渔自己也愣住了。只因为她坚信,唯有自己才能唤醒他心中的善良。
“那你彻底忘掉这一切吧。”
还不待话音落下,霍璇沛已用自己的冰冷双唇封住了她的言语。
楚渔微微启唇轻咬着他那失去温度的嘴,似乎试图用这种方式给他带来些活力。
霍璇沛闷声低笑几下,任由楚渔肆意胡为,并未做出任何反抗。
身旁警卫默默别开脸孔——类似这般生离死别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哪怕再凶恶的匪徒,也要容他生命中绽放出一丝光亮。
楚渔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了两人紧紧相接的唇间。
那瞬间,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鼻尖也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涩。
楚渔心痛得几乎不能自已,如同在亲吻即将逝去的心上人,想要沉溺却又不愿离开。
“你究竟是谁?”
楚渔气喘吁吁,使出全身力气从他的唇上挣脱开来。
霍璇沛缓缓睁开眼睛,双唇恢复了血色,看上去比刚才精神了许多。
“忘记我吧。”
霍璇沛再次轻声说道,楚渔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其中必定藏有隐情。
“我认识你,对不对?为何记不起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她心如刀绞,脑海一片模糊。与霍璇沛相关的一切记忆,她都无法回忆起。
“嘘——”
霍璇沛伸出冰凉的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嘴唇上。手指擦过她的唇缝,紧接着又覆盖上了她的双唇。
不要!
直觉让楚渔警觉起来,这个吻和之前不同,他在试图做什么?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吗?
楚渔虽然舍不得推开他,但眼睁睁看着霍璇沛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项链,并说着她不懂的话。
随着那条摇晃不停的项链在眼前闪烁,楚渔的身体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霍璇沛搂住她的腰继续催眠,守卫们则以为两人仍在难舍难分。
然而这一次的催眠并未成功。
楚渔极力抵抗,不肯进入梦境。她坚定的精神与霍璇沛针锋相对,使对方束手无策。
偏偏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任何麻药。
“听话,忘记了你就不会疼了。”
“不行,我不要忘了,不可以”
楚渔剧烈地摇头,眉头紧锁成川字型。
霍璇沛不停地念诵咒语进行催眠,而楚渔则奋力挣扎,每一下抵抗都在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轰!
楚渔脑海中一阵剧响,双眼猛地睁开:“我绝不忘记!”
用力推开霍璇沛,零星的记忆碎片随之涌入她的脑中。
这番动静终于引起了警戒士兵的注意,费俞与毕潞潞立刻冲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满头是汗?”
毕潞潞扶住楚渔颤抖的身体,感觉到手下全是湿透的汗水。
只见楚渔弯下身子对霍璇沛说了几句后便惊恐不已,连连后退。二人心生担忧急忙赶来,却发现如此情景。
士兵迅速分开两人,毕潞潞与费俞将楚渔保护在中间。
尽管人影交错,楚渔仍尽力透过缝隙寻找霍璇沛的目光。
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已不能再忽视内心的声音。楚渔想挣脱众人的怀抱去找他,但大家以为她是惊慌之下乱动,反而更加紧紧抱住她。
“别怕,有我们在呢。”
毕潞潞虽说与楚渔不常见面,但这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天生就有让人喜爱的本事。
“他跟你说啥了?咋把你吓成这样?怎地出了恁多汗?”
楚渔摇着头,一个字也吐不出,心里头也是乱如麻团,不知从何讲起。
霍璇沛任凭那群守卫把他捆绑得紧紧的。
他眼中闪过复杂神色,穿过人群看向楚渔。
后悔之情涌上心头。后悔在更衣室没能狠下心把她的记忆一并抹去;也懊悔刚才把她喊来接吻,从此再难忘记。
霍璇沛心灰意冷,缓缓闭上眼帘,额前碎发遮住了苍白无色的脸。
他的命里只有复仇二字,他可以活得像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可以把自己当作工具、当成锋利刀尖或是冰冷枪口。
唯独不能让自己像个真正有情感的人。
可偏偏,楚渔的到来让他发觉自己其实也是有温度的血肉之躯,也应该有所感触。
只是这些都已经为时过晚。
在费俞和毕潞潞护送下,楚渔回到了沈傅樱身旁。
“小丫这是怎么了?”
沈傅樱方才忙着收拾后续事宜,压根顾不上其他。
“眨眼功夫咋成了这模样?楚渔,看我这里!”
楚渔泪如雨下,眼神空洞迷离,瞧得人心头一沉。
“莫非她见了霍璇沛?”
沈傅樱料事如神,毕潞潞随即讲述之前所见一幕,她顿时明白了事情缘由。
“好啦,别听他说那些浑话,待会带你去看看大夫。”
说着安抚楚渔情绪,心底却担心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在作祟,若是疾病还好治愈,一旦变成爱慕,则怕是要久久方能平复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