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丈夫也
四月二十日，历经五天五夜残酷血战，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与浓重的血腥味。火车站四周残垣断壁，焦黑的墙体上弹痕累累，仿佛是岁月刻下的悲痛伤疤。日军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终于，他们突破防线，闯进了火车站。此时，义勇军的总兵力已不足五百人，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都写满疲惫，却又透着坚韧。
预备一师全军覆没，师长祁连山战死沙场。全师一万人，没有一人临阵脱逃，没有一人屈膝投降。他们从全国各地，怀着满腔热血自愿奔赴而来，加入义勇军。若是贪生怕死，这些热血好汉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上海，投身这场残酷的战斗？
陶喆率领的预备二师，广东籍老兵居多，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们在枪林弹雨中艰难求生。此时，他们幸存下来的士兵人数最多，将近两百人。这些士兵虽然衣衫褴褛，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紧握着手中的枪，准备迎接下一轮战斗。
保安一师、二师、三师，剩余总兵力不到三百人。火车站候车厅地下室司令部里，灯光昏黄黯淡，墙上的地图被炮弹震得微微晃动。刘国梁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他清楚，为了给义勇军留下一些希望的火种，也为了给蔡将军一个交代，必须做出艰难抉择。他决定让一部分人离开，而其他人，将和他一起血战到底。
一队队士兵正沿着地道悄然撤离战场，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眼中满是不舍与不甘。红彤彤的眼睛，诉说着他们内心的悲痛，刚才，他们大多都哭过。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再坚强的汉子也忍不住动容。战士们相互拥抱，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拍打着彼此的后背，口中喃喃安慰，三个月来，他们同生共死，早已结下深厚的情谊。
而陶喆、秦明、樊胜武、聂天、郭军强、夏启、耗子七人，和刘国梁围坐在地上。外面，厮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地下室都震塌。就在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七八个军官却在讨论着一个看似不合时宜的话题。
“你们可知咱们为何叫炎黄子孙？”刘国梁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却有力。
秦明不愧是高材生，刘国梁刚提出问题，他便立即坐直身子，有条不紊地解释起来：“炎黄其实是两个皇帝，即炎帝和黄帝，这两支部落是今天华夏民族的主体，在这个基础上不断繁衍生息，形成了今天的中华民族。”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有些歪了的眼镜，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解释得很好！”刘国梁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可实际上，最开始两个部落是敌对状态，他们都想统一中原地区，最终黄帝取得了胜利。但黄帝觉得两个部落同文同族，不仅没有杀炎帝，还愿意和他一起共治天下。后来，强大的蚩尤率领蛮族入侵中原地区，炎黄二帝同心协力，历经无数场血战，最终将他们击退，这才保住了华夏文明的延续。”刘国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仿佛在重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哦……！炎黄子孙就是这么来的，我们的老祖宗真伟大。”众军官神情激动，脸上满是自豪，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刘国梁感受得到，他们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可他讲这些，并非只是为了激发他们抗战到底的决心，更多的，是说给即将离开的几位军官听。
“陶喆、秦明、胜武，老郭，你们四人带着两百弟兄离开……”刘国梁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司令，我们不走！”话还没说完，四个人便“唰”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坚决，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握拳。
“你们坐下，听我讲完。”刘国梁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
“陶喆，你本就不属于义勇军，是蔡将军派你来助战的。哎！祁连山战死，我已经有愧于他，如果连你也牺牲了，我就算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还有那一百多广东子弟兵，他们从开战打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牺牲无数，也该留些人回去给家乡父老带信儿。”刘国梁苦口婆心地劝着，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陶喆沉默了，他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纠结与无奈，他明白刘国梁的良苦用心。
“秦明，胜武，老郭，我如果不在了，以后南方义勇军就交给你们三人了。你们记得，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之地，还有一支你们的兄弟部队，他们叫北方义勇军。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且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刘国梁站起身来，双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
“司令请放心，义勇军成立的初衷就是保家卫国，不参与内战，我自打成为义勇军战士那一天开始就已经铭记于心，这也是我当初离开税警总团的原因。”樊胜武立即再次起身，昂首挺胸，声音洪亮地保证道，脸上写满了忠诚与坚定。
“我们会蛰伏起来，等着司令回来。若有一天能驱除日寇，恢复华夏河山，到那时我会立即解散南方义勇军。”秦明目光深邃，他很睿智，知道刘国梁最想表达什么意思。刘国梁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陶喆，回去之后将我刚才讲的故事说给蔡将军听，你就按原话说就行。”刘国梁又回头看向陶喆，眼神中满是嘱托。
“明白司令，我会一字不落的传达给军长。”陶喆立即起身，然后昂首挺胸，大声保证道，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
“好吧，时间紧急，你们走吧！”刘国梁起身，一一拍了拍四人的肩膀，那有力的手掌仿佛传递着无尽的力量，随后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此刻，在地道口，站满了即将离开的士兵。他们默默地看着刘国梁的背影，眼中满是敬意与不舍。
刘国梁没有再回头，他戴上钢盔，钢盔上还沾着些许尘土与血迹。他拿起工兵铲，那工兵铲的木柄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滑腻。他一步一步爬上梯子，向着战场而去。聂天、耗子、夏启紧紧跟在后面，他们的眼神坚定，没有说一句话，却用行动表明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立正，敬礼！”身后的义勇军战士们自觉立正，昂首挺胸，向着前往战场的几人致以军人最高的礼仪。他们的手臂高高举起，仿佛在向他们心中的英雄致敬。
当四人到达地面时，日军距离司令部已经不到三米。候车厅里的义勇军战士们不到百人，他们衣衫破旧，身上满是伤口，但依旧顽强地坚守着阵地，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
“兄弟们，跟我冲！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刘国梁脱掉了军装，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布满了伤痕。他撸起袖子，眼神中透露出视死如归的决绝，迎着日军明晃晃的刺刀冲了上去。
聂天、夏启、耗子也一样，脱掉了外套，露出被汗水湿透的衣衫。他们大喊一声，声音响彻云霄，跟着刘国梁冲了上去。他们的身影在硝烟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坚定。
日军士兵一看到刘国梁，纷纷围了上来。不要问为什么他们认识刘国梁，因为朝香宫鸠彦这个老鬼子把他的照片分发给了近卫师团每一个士兵，目的就是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他再跑了。
“总算是有个了结了，亲王殿下，要不要将他活抓，押回国由天皇陛下处置？”白川义则站在远处，手持望远镜，看着战场上的厮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实际上，他是不想杀刘国梁的，毕竟英雄相惜，在他看来，把刘国梁软禁在日本都比杀了要好。
“八嘎！他杀了那么多帝国勇士，我必须要亲自送他去见天照大神，活抓万一跑了怎么办？”朝香宫鸠彦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对刘国梁的痛恨深入骨髓。因为他自己被天皇严厉训斥，因为他的近卫师团几乎被打残，因为他自己差点被气死，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刘国梁。
三个小时后，整个战场只剩刘国梁、夏启、聂天三人。他们背靠背相互掩护，不断砍杀冲过来的小鬼子。周围尸体堆积如山，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经有一米高。此刻，三人仿佛是地狱来的使者，满身是血，血水顺着衣角不断滴落。他们的头发被血水粘在了一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周围冲上来的小鬼子虽然还是源源不断，但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到些许恐惧。他们自认为自己也是武士道的强者，但在这三人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亲王殿下，要不要开枪结束他们的生命？已经有一百多个帝国勇士倒在了刘国梁的刀下。”副官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立正，然后弯腰恭敬地说道。
“我虽然痛恨他，但也钦佩他是个大英雄，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用子弹来侮辱？继续上，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记得让他留口气儿，我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朝香宫鸠彦咧嘴笑了一下，那笑容中透着残忍与疯狂，而后开始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战场上回荡，显得格外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