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影一自京中返回,带来了永昌四年关于天子影卫更换令牌的记录。
永昌四年八月,帝观影卫之令牌,外形单一,易磨损,遂决定新制令牌,以鎏金替之。时由大内总管李庆经手此事,毁旧换新,于八月十七止。
姜清看向桌案上摊开的籍册:“这么说来,永昌四年,八月十七天子影卫就用上了新的鎏金令牌,而旧的交给这个叫李庆的人处置,但为何会落到梦怜手中,这个李庆肯定有问题。”
文安回想了一下:“王焱一家是八月二十失踪的,这么短的时间,加之天子影卫又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他不知道更换令牌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
姜清也认同他说的:“王焱身为天子近臣,以前肯定是见过天子影卫的,所以他知道这旧的令牌是属于什么人的,才会认定是陛下对王夫人下的手。”
“不如把这李庆找来,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姜清提议道。
影一摇摇头:“公子有所不知,属下特意查过,李庆在永昌十九年的时候,就死了。”
姜清一愣,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谢珩久久不语,目光落在这两行字上,面上看不出情绪,姜清却感觉到他有些低迷。
“殿下,有什么不对么?”姜清担忧问道。
谢珩的手指在籍册上滑动,最终按在“李庆”两个字上,轻声道:“他在先帝时期便是大内总管,一直效忠于……先太后。”
“前段时日,孤巧合翻阅过史官对先太后丧仪的记载,上面提到大内总管李庆,殉主而亡。”
竟是如此……谢珩有些恍惚,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父皇过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许多。
姜清哑然一瞬,有些惊讶但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所以是她让人杀了王焱的妻子,然后嫁祸给陛下的?”
谢珩没有说话,心里亦有了答案。
想来当初尤敛谋逆案中,父皇可以运筹帷幄,其中少不得王焱的功劳。
齐王因此失势,太后不得不退居后宫颐养天年,这对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该是何等的痛恨。
既然动不了谢微,那她还动不了王焱么?
谢珩忽然一阵心凉,在权势的面前,亲情如此脆弱,纵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他还是忍不住悲伤。
想来先帝当年,不肯传位于谢晖,便是为了防止牝鸡司晨、外戚乱政吧。
只是他也未曾料到,下一任皇后,还是出自顾家。
不同之处就在于,顾意宁没有任何野心,不像其姑母。
谢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惆怅:“前因后果已然明了,此事不宜再拖,这些令牌就是证据,送去给王焚,他是聪明人,会明白的。”
影一道:“属下去办。”
他前脚出门,上官柳后脚就来,两人擦肩而过时,影一不经意间蹭了上官柳的肩膀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疼,但他偏偏要将人喊住说两句:“风风火火做什么?”
“上官公子,抱歉,我忙着办差,没注意到你。”
上官柳有些不满地瞪他:“……”他这么大一个人,影一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没看见,依他看这影一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很好,他成功了。上官柳道:“其实你也不用刻意……”
“在下还有要事,告辞。”影一说完话,一掠身人就没影了。
上官柳愣了下,喃喃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没礼貌。”
“回神了,上官师兄!”
上官柳骤然回头,看见姜清抱着手站在他身后,满脸戏谑地看他。
“师兄,我们家的影卫很好看吧?”
上官柳一阵不自在:“去去去,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家殿下呢,我来是有正事要说。”
姜清放下手,朝着他走了几步,极小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殿下心情不太好,你要是说些没用的,可要当心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很怕谢珩一样,上官柳拉了拉衣袖,好吧……他确实有些怕,不过他真是有要事。
“走着。”
姜清连忙侧开身子:“我去泡点菊花茶,上官师兄自己进去吧。”
上官柳脚步一顿:“你早点回来啊。”
营帐内的气氛很沉默,谢珩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文安在一旁安静地收拾桌案。
有了姜清的提醒,上官柳也不敢插科打诨了,连忙说明自己的来意。
“师弟,我查到一件事情。”
谢珩回过神来看他:“说。”
上官柳摸了摸鼻子,心想你心情不好可千万不要殃及池鱼啊。
“关于梦怜的,那天得知她是百花楼出身,我就去查了一番,发现她竟然是齐王培养的暗桩,从小就安插在百花楼的,她和尤敛的相识,是齐王刻意安排的。”
“不止是她,整个百花楼都是齐王的产业,怪不得我之前怎么都拿不下百花楼,原来是背靠大树!”上官柳愤愤道,要不是这次误打误撞,摸到了一家和百花楼来往频繁的钱庄,他还真不知道百花楼幕后老板竟然是齐王!
他们做了一个局,让尤敛一步步走向深渊。
尤敛谋逆案的背后,真正操控一切的人,是齐王。
而尤敛,自以为是寻到知心人,却不知自己早就是人家盯上的猎物。
谢珩眸色微变:“有何证据?”
上官柳啧了声:“我的消息你还怀疑么?”
谢珩微微扬眉,倒也不是不信任上官柳,只是口说无凭,没有实质的证据,说服不了任何人。
姜清提着茶壶进来,刚好听到他这一句,便问道:“怀疑什么?”
上官柳又给他解释了一遍,姜清听完后,恍惚了许久:“自以为是下棋之人,却不知自己亦是棋子。”
如此说来,真相已经逐渐浮出水面。
梦怜手中的令牌,不管她是怎么得来的,肯定和齐王脱不了干系。
上官柳感慨道:“可不是么,人真是太复杂了,要不是舍不下我那家财万贯,真想去九溟山和师父他老人家清修去。”
姜清顿时一默,这人说话还真是诚实啊。
“其实我可以帮你保管的,师兄尽管放心去九溟山。”姜清眨眨眼道。
上官柳瞬间戒备起来:“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可不行。”
姜清哼哼两声:“财迷!影一可不喜欢你这样的有钱人。”
上官柳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他在说什么?
影一不喜欢他,那又怎么了?他为什么需要影一喜欢呐!那个黑面煞神、冷酷无情、不苟言笑、不解风情的糟糕家伙!
他凭什么不喜欢自己啊!
上官柳气得想跳脚,但是在谢珩面前他又不太敢放肆,况且对方现在心情不妙,他可不能上赶着讨骂。
“我管他喜不喜欢呢!”上官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姜清真担心他把自己气晕。
姜清倒了一杯菊花茶给他:“喝茶喝茶,师兄莫气,我方才是说着玩儿的。”
上官柳哼了声,又对着谢珩道:“你要是非要证据,我也不是没有。”
谢珩轻飘飘看他一眼,上官柳顿时后背一紧,连忙让姜清坐下,不敢让他给自己倒水了。
“你猜一猜,绿萍是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