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峰心想,至少那股恶臭还没散发出来。
他俯身看着尸体,却还是察觉到了最初的一丝异味。
那股味道与清新的木头香气以及从小湖上升起的纯净薄雾混杂在一起,那是一种尸体的气味,按理说他早就该习惯了,但是他还是没有习惯。
女人的裸尸被精心地摆放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她坐着、背靠着另一块大石头,双腿伸直岔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张伟峰观察到她右臂奇怪地弯曲着,这表明有骨折的迹象。那一头波浪似的头发很显然是假发,乱糟糟的,金色中还夹杂着不协调的色调。她的嘴上涂着粉色的口红,像是在微笑。
凶器是一条粉色丝带,现在仍紧紧勒在她的脖子上,她是被这条丝带勒死的。
在尸体面前的石头上,她的脚下放着一朵红玫瑰。
张伟峰轻轻地试着抬起她的左手,但是却一动不动。
“她还处于尸僵状态,”张伟峰对蹲在尸体另一侧的当地警官常彦君说,“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她的眼睛怎么了?”常彦君问道。
“被黑线缝得很大的。”他回答道,都没仔细去看。
常彦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自己看看。”张伟峰说。
常彦君凑近去看那双眼睛。
“我的天。”他轻声嘟囔道。
张伟峰注意到他并没有因厌恶而退缩,张伟峰对此很赞赏。
他以前从未和常彦君一起工作过,又是一桩悬案,当地警方对于案件调查方向毫无头绪。张伟峰比小组的其他成员来得早一些,其他成员还在处理其他工作。
张伟峰是头一次自己先到案发现场与当地警方交涉。
他看得出常彦君比自己小几岁,但是即便如此,他那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模样还是让张伟峰很喜欢。
“她戴着隐形眼镜。”常彦君注意到。
张伟峰凑近看了看。
他说得没错,那是一种怪异的浅绿色,他移开了视线。虽然现在是清晨,在湖边这里更冷,但是即便如此,那双眼睛在眼窝里也开始变得扁平了。
要确定确切的死亡时间会很困难。
张伟峰唯一能确定的是,尸体是在夜间被搬到这里,并且被精心摆好的。
他听到附近有个声音。
“重案组的人来得可真早啊。”
张伟峰抬头看了看站在几米开外的三个当地警察。
他们现在正在窃窃私语,声音很低,所以张伟峰知道他们是故意让他听到这些不欢迎的话语。他们是当地的警察,显然他们不希望重案组的人插手。他们自认为自己能处理好这桩案件。
中心人民公园的管理人员却不这么认为。他所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不过就是破坏公物、乱扔垃圾以及非法捕鱼,他知道渝市的当地人没能力处理这件事。
张伟峰是马不停蹄的去坐飞机,横跨了半个中国来到这里的,落地还没来得及去酒店放下行李,就立刻赶到了案发现场,这样他就能在尸体被移动之前赶到。
站在附近某个不耐烦的警察已经勘查过现场了,张伟峰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想自己破这个案子,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重案组的成员。
“当地警方认为这是人口贩卖,”常彦君说,“他们错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张伟峰问道。
他自己也知道答案,但是他想先了解一下常彦君的思维方式。
“她三十多岁了,不算很年轻,”常彦君说,“有妊娠纹,所以她至少生过一个孩子。通常不是人贩子会贩卖的类型。”
“你说得对。”张伟峰说。
“但是那顶假发呢?”
张伟峰摇了摇头。
“她的头被剃光了,”常彦君回答道,“所以不管那假发是用来干什么的,都不是为了改变她的发色或隐藏dNA。”
“那朵玫瑰呢?是某种信息吗?”常彦君问道。
张伟峰检查了一下。
“一朵普通的红色玫瑰花,”他回答道,“在任何一家花店都能买到,我们会追踪这条线索,但是应该不会有任何发现。”
常彦君仔细地打量着他,显然很佩服。
张伟峰怀疑他们找到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有太大用处,凶手目的明确,有条不紊。整个现场都被布置得有一种病态的风格,这让他感到不安。
他看到当地警察急切地想走近,把事情了结,照片已经拍过了,现在随时都可以把尸体运走。
张伟峰站起来,叹了口气。
“她受过不少折磨,”他悲伤地叹了口气,说道,“看看这些伤口,有些已经开始愈合了,”他严肃地摇了摇头,“有人用那条丝带勒死她之前,已经折磨了她好几天了。”
常彦君也叹了口气。
“凶手因为什么事情很生气。”常彦君说。
“我们什么时候能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一个警察喊道。
张伟峰朝他们的方向看去,其中两个人在小声抱怨。张伟峰知道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慢慢地转过身,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到处都是松树,还有很多灌木丛,湖水潺潺流淌,湖面波光粼粼。
南方的冬天虽然很冷,但是有太阳的时候,还是会比北方暖和。
所以,最好还是把它从这里运走,送到法医那里去,法医会想在尸体还比较新鲜的时候把它解剖开来。
森林在公园的最深处,这条路只不过是穿过树林的两条平行的车辙印,凶手是沿着这条路开车来到这里的。
他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把尸体抬到这里,摆好,然后就离开了。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尽管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偏僻,但管理人员会定期在这里巡逻,而且私家车不会在这条路上行驶。
当然,他希望尸体被发现,他一定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
尸体是被外地来游玩的游客发现的,他们本来想趁着人少来拍照打卡,走到湖边自拍的时候,发现了尸体,他们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一直情绪很激动。
他们被告知不要离开这座城市,程长婧到了以后要和他们谈一谈。
在尸体周围的区域,似乎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这家伙非常小心。
他从湖边回来的时候,拖着什么东西,也许是一把铲子,顺便就把自己的脚印掩盖了起来。没有故意或无意留下的任何碎片,路上的任何轮胎印可能都被警车抹去了。
张伟峰暗自叹了口气。
我最需要程长婧的时候,她在哪里呢?
他的组长和最好的朋友正在休假中,从他们上一个案子的创伤中恢复过来。
是的,那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
她需要时间去休息,说实话,她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她,她比张伟峰聪明得多,也更有经验,他并不介意承认这一点。
他喜欢看她的思维运转,然后侃侃而谈案件的线索,他想象着她一点一点地仔细研究这个现场。
或许现在,她可能会因为那些一直摆在他面前、却被他忽略的明显线索而取笑他。
程长婧在这里会看到什么,而张伟峰却看不到的呢?
他感到束手无策,而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他对此也无能为力了。
“好了,”张伟峰对警察喊道,“把尸体抬走吧。”
警察们笑了起来。
“你觉得他还会再犯吗?”常彦君问道。
“我确定他会。”张伟峰说。
“你怎么知道?”
张伟峰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以前见过他的作案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