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猛地推开车门,大步向他们走去,他沉重的靴子在坚硬的雪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厚重的背带工装裤上满是干了的油漆,连帽运动衫外面也懒得再套一件外套。
他炽热的眼睛紧盯着程长婧,而她不确定自己血管中沸腾的血液,是因为要应付他而产生的焦虑,还是因为再次见到他而感到激动。
“怎么回事?”姜辞的语气带着愤怒却依然温和。
“关于林茉莉的案件我们有问题要问你的员工。”
“他已经有不在场证明了,”姜辞厉声说道,“他虽然是个有前科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嫌疑人。”
“感谢你教了我十年执法经验都没学会的事情。”
“你以前也犯过错。”
程长婧失去了耐心,开门见山说:“我有搜查黎晖车辆的搜查令,他涉嫌在你的地盘上非法贩卖处方药,而且我正在就林茉莉和孙瑜的谋杀案对他进行正当程序的讯问。”
姜辞微微一惊,看向又回到外面的黎晖,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黎晖仍然没有肯定回答是否有其他顾客来到施工现场找他取货,但程长婧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真相。
程长婧指着房子旁边那辆生锈的皮卡,问:“黎晖,那是你的车吗?”
“怎么了?”姜辞问道。
程长婧向韩喜英挥了挥手,指向那辆皮卡,说:“我跟你说过,我的犯罪现场调查员要搜查能把你和林茉莉联系起来的物证。所以,如果她因为任何原因上过你的车,你最好现在就直接告诉我。”
“那女孩从没上过我的车。”黎晖回答。
“黎晖,回去工作,”姜辞依然看着程长婧说,“我们稍后再谈这件事。”
黎晖又一次灰溜溜地走了,像只夹着尾巴的狗。
程长婧可以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但她必须证实,黎晖的车必须被搜查一遍。
“检察官真的签了这个?没有正当理由?”
程长婧忍住了告诉他别再用从所谓的悬疑剧里了解办案程序了,这浪费的时间足够搜查完毕这辆皮卡了。
“我们有合理的理由,合法且正规,何况我们正在谈论的是两个十几岁女孩的谋杀案。”程长婧还是用她的专业性态度回答了他。
“是我拿到了搜查令,这是我们的合法程序,”崔德霖补充道,“黎晖之前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所以,他仍在嫌疑人名单上。”
“换句话说,你最好别插手,”程长婧说,“除非你想被指控骚扰警察,妨碍调查。”
“行,”姜辞说,他看了崔德霖一眼,然后又看向程长婧,“我们能私下谈谈吗?”
“谈什么?”程长婧感到一阵焦虑,她不想和姜辞有任何的私下谈话,太多糟糕的回忆已经被勾起了,“我在工作。”
“只要……”
“听着,”她突然说道,“我可以重复说上几百遍:我来这里是要找出是谁,杀了两个无辜的女孩。有你在我身边对姜明的事纠缠不休,我没法认真查案。”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我只请求你给我几分钟时间。”
黎晖从刚搭好框架的窗户往外看,崔德霖在房子和姜辞之间徘徊,挠着头。
程长婧摇了摇头,径直穿过结冰的雪地向韩喜英走去。
“你是认真的吗?”姜辞说,“你选择就这样不理我,以最轻松的方式逃避?”
程长婧迅速转身,以至于她的靴子踩破了覆盖在雪上的薄冰,她的心怦怦怦地直跳。
在她的父母被谋杀后,她在燕市的生活造就了一场闹剧,直到她能够逃离那里。
还要多久就会有除了舒宛和姜辞之外的人开始跟踪她,想要她无法给出的答案呢?
“轻松的方式逃避?”程长婧苦笑着说,“我当警察是因为我清楚知道坏人是如何作恶的,别再来烦我。”
她大步走过去帮韩喜英拿设备。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老板把你逼这么紧?”韩喜英问道。
“他是姜明的弟弟,”程长婧把手插在口袋里,以免别人看到她在发抖,她在工作的时候可不想被人欺负,“如果你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崔德霖有随时待命的人,他们可以帮你扣押车辆。”
韩喜英点了点头,但她的目光却越过程长婧的肩膀看向别处,低声说:“他朝这边过来了。”
程长婧转过身,做好了准备迎接其它难听的话。
“姜明在你把他变成坏人之前从来都不是坏人,”姜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下巴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不是故意不尊重你,我只是请求你给我十分钟时间。真的求你了。”
她真想大声喊出来。
他为什么不能对她刻薄一点,却是要这么富有同情心呢?
对付杀手很容易。
但是姜辞并没有带着愤怒和自负来攻击她,反而似乎有些懊悔。
他把手插进运动衫前面的口袋里,低头看着她,眼神比她应得的要温柔得多。
“我知道总有人来找你麻烦是什么感觉,每个人都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就好像他们从别人生活中最悲惨的时刻中可以获取一些能量。仔细想一想,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脸又红了一种新的颜色,“我是说,你父母的遭遇比我所经历的任何事情都要糟糕,但是这种关注,以及所有的一切……”姜辞低头看着他的靴子,“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我明白。”程长婧在从警察局开车过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同样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说:“听着,我确实必须优先处理这个案子,法医们也在争分夺秒。我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可能会待在市政府,如果你看到我的车,让前台找我,只能这样了,不管你接不接受。”
“我接受,”姜辞的声音听起来很紧绷,“谢谢。”
程长婧简短地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去。
“检测有没有血迹和任何体液,留意任何看起来可能属于一个十几岁女孩的东西。”
很多经验丰富的专家会因为程长婧给他们下达即使是一个新的犯罪现场调查员也知道要做的基本指令而感到被冒犯、质疑。
韩喜英低声表示同意,继续工作。
“谢谢你,喜英。”
“这是我应该做的,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