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寒酥被人蒙住眼,推搡着,带进了密闭的训练场。那里挤满了和她一样半大的孩子,穿着清一色的浅蓝病号服。
出发前,她也被换上了一样的衣服。
“你是第一次来训练场,有自己的名字吗?”走过来一个教练,这么问她,浑身肌肉,看着有点吓人。
她不敢回答,垂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在实验室里,名字无人过问,也毫无意义。
他们都只叫她“试验体”。
“也是。进了这里的人,说不准哪一刻人就没了,说了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那教练见她不答,又自言自语,像是感慨。
“去训练吧。”
小叶寒酥被带到了训练场的一隅。
有几个小孩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身上血迹斑驳。如果不是还在起伏的胸膛,她会以为,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你不想跟他们一样的话,就要努力变强。
训练场的规矩是让我们互相搏杀,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
衣角被扯了一下,小叶寒酥回过头,是一个比她还小的男孩,刚到她肩膀处。
“为什么是两个人?”她问他。
男孩摇了下头。显然,他也不知道。
“如果像今天这样,又有新人进来呢?”
“不,你是第一个。”
“……什么?”小叶寒酥没太听清。
“没有新人进来过,除了你。一直是这些人。”男孩看着她说道,眼神里闪着莫名的光。
没有新人。
年幼的她,还琢磨不透自己为什么如此特殊。
但慢慢的,在一场场搏斗中,就有了分晓。艾利博士的试验带来的结果,给了她得天独厚的优势。
小叶寒酥从未输过。
她的躯壳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操纵着,总能在危险来临前,精准预判出下一步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完全违背了常理。
训练场上的孩子,每天都在减少。
没有人过问。但大家的心底都无比清楚,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就是死亡。
只有两个孩子,可以例外。这个概率,相当于彩票中了头奖。
小叶寒酥自认为不是最坚强的那一个,也不十分聪明,然而那些曾经折磨着她的试验数据,却在训练中,成为了让她活下来的关键。
多么讽刺啊。
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同样活下来的,还有一开始与她搭话的男孩。明明那么小的个子,瘦弱的能被一阵风吹跑,却强撑到了最后。
“你想不想逃出这里?”
教练出去了,训练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男孩忽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小叶寒酥当然想。这几年里,没有一刻不想。
可成功不了……她知道的。
逃跑失败后,内心深处的失望,比被抓回来所受到的惩罚,还要让她难以承受。
但最终,她还是冲男孩点了点头。
“等我。”
男孩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就被折返而来的教练带出了训练场。
而在这之后。
她也被送回了艾利的实验室,继续暗无天日的生活。
“不错,训练很出色。”
“接下来,对试验体进行最后的校验和调整。”
那变态老头捧着她的训练报告,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吩咐手底下的工作人员。
那群白大褂就又冲上来,纷纷把她围住。
她知道,不该生出希望,也不该把希望寄于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身上,那样只会更加悲剧。
可万一呢……
日月不知更换了几轮,在这间充斥着冰冷的实验室里,小叶寒酥接触不到。
那个男孩什么时候到来,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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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的数据报告从一页,两页……做到了一百五十八页。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了。
“艾利博士!艾利博士!”
“实验室进水了!”
“开启排水系统啊!嚷有什么用!”
“快,转移试验体!”
实验室里的白大褂来回奔走,忙得一头汗,小叶寒酥也被人从慌乱中,转移了出去。
只是行至途中,忽然发出两声闷响,钳制她的两名工作人员就依次应声倒地,人事不省了。
“嘘。我带你出去。”
一只小手从身后,飞快捂住了她的嘴。
他真的来了。
那一刻,小叶寒酥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当然这也不重要了。
不知出于什么,男孩也打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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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间实验室,到这里,就是全部记忆的终结。
自始至终,叶寒酥都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
“缓一缓。”
赵中和递过来一杯水。
从催眠当中苏醒过来,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叶寒酥的情绪波动,仍然很大。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眼睛里的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谢谢你,赵医生。”
迄今为止,她的记忆,恢复了几近大半。那些痛苦的负面情绪,也纷至沓来,怨怼无用,抗拒也无用,她只能全盘接收。
赵中和摆了下手:“客气了,是叶小姐您足够配合我。”他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去换了江清浔进来。
江清浔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追问。在这一刻,想起了什么,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他轻轻抱住了她。
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掉眼角涌出的泪花:
“酥酥,哭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叶寒酥没有依他,仰起头,哭着哭着就笑了:“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好奇?”
当撞进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叶寒酥就了然了他心底的想法。他只是不问。
“都不是什么开心的记忆,酥酥,你选择想起,我尊重你的决定。但现如今,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再多经历一遍。”
扣住她腰的那只手,收紧了些许,有那么一阵,好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
叶寒酥忽然就生出了倾诉的冲动,想把一切都对他说,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心情以及……痛苦。
她回忆起那段记忆里,最后一个镜头。
“有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他打晕了我,说是要救我出去。从那间,关了我三年的实验室。
在常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那时的我,却相信了,很可笑吧?
可是,他真的做到了……”
后来的她逃离了那间秘密实验室,丢失了那段痛苦的记忆,心里不带任何伤痕,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不可否认,她终究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