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和古典,裴解的面色一垮。
不过这一次不是源于犹疑,而是源于压力——身为秦晋长公主的压力。
当天傍晚,华灯初上的时候,一顶轻便简朴地二人抬软轿,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进了裴解的院落。
不过片刻,又脚步匆匆地拐了出去。
只不过他们走后,裴解的院中,多了一个”人肉包袱“。
“早就听说太后是个奇女子,却不曾想能奇诡至此。”丁非看着被送过来的和古典,啧啧称奇。
被他绕行其中的和古典,此时被束缚了手脚,塞住了嘴巴,既不能打他也不能骂他,只能拿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
“阿兄慎言!”丁衣面色沉静地说。
和古典的脸上现出一丝得意。可是丁衣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她笑容尽失。
丁衣接着说:”虽然有秦晋嫡长公主在,太后不会因一半个的词句发作于你,但是我们总要谨言慎行,毕竟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自从天赞帝驾崩之后,萧太后和昭圣帝就开始对裴解以公主待之,丫鬟、仆妇、教习女官之类,第一时间就安排了过来。
看着乌泱泱围过来的人群,裴解深感压力山大:莫说这些人不能退,就是能退,那时也不是一个好时机——先帝驾崩,太后失去了丈夫,皇帝失去了父亲。
且不说此时去聒噪下人的事情,显得不通情理;就算是裴解不在乎名声,也要考虑到对方的心情——刚刚经历过重大失去的人,心里最是刻薄的时候,这个时候忤逆对方的意思,很容易被记恨。
可是又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任凭自己被一群陌生人包围,便央了丁衣和代素娥也和董小英一样,暂且守在自己身边。
只是以代素娥的经历,不能把她带到宫里去,是以每每应召时,便只有丁衣和董小英陪在裴解身边。
萧太后派来的教习女官也不含糊,虽然面上笑得和善,可是在规矩上半点不含糊,又恰逢国丧期间,丁衣因着日日与裴解一起伴驾,最近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子,一天比一天沉稳威严。
如今丁非在她面前都怵得慌,此时听到她的提醒,下意识地神色收敛,低头应“是”。
可是话才出口就反应过来,脸面上很是有些挂不住,只干咳两声,强行解释道:“上古时期,奇诡就是褒义词的,负责王婵他老人家干嘛称‘诡谷子’呢。”
代素娥”扑哧“一笑,一脸戏谑地说:”王婵再诡,也没你诡!“
丁衣却顾不上斗嘴的丁非与代素娥二人,只是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裴解身上。
在学习皇宫礼仪的时候,她私心里也抱怨过,可是听到暖阁里隐约的嚎啕与啜泣之声,看到帷帽下隐约的红肿双眼后,她才明白:
没有谁的人生是容易的。须要明白,当你羡慕别人的富贵时,别人一定经历过你承受不了的压力与痛楚。
就像现在,丁衣简直不敢想象裴解的心情:这个杀死自己父母,又几次三番想要杀死自己,甚至因此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的当朝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绑缚着送到自己的眼前。
如果自己是裴解,会怎么办呢?杀,还是不杀?
丁衣没有答案,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心下又好奇的紧,便将一双妙目紧紧地盯在裴解的身上,以期能透过蛛丝马迹对裴解的心绪有所猜度。
可是裴解成功地让她失望了——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没有喜怒,没有哀愁,没有愤恨……甚至连失望和无聊都没有。
她好像从头到尾,看都没看和古典一眼。她的全副心思都投入了手中的那本书中。
“看你这反应,你不会真的要杀了她吧?”丁非坐到裴解面前,一边用手指微微扒开裴解面前的书,一边一脸狐疑地盯着裴解问。
“杀谁?”裴解一脸迷蒙地从书中抬起头,奇怪地问。
丁非朝着她身后使了个眼色。
裴解顺着丁非的眼神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副怨毒无比的眼睛。
裴解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问:“她怎么还在?不是说好让他们先带下去吗?”
“带去哪里?”短暂的沉默之后,丁衣问。
在裴解面前,她不自觉地就进入了一种“既规矩又放肆”的状态。
“这……抱歉我刚才没说清楚。给她找一个僻静的院落,严加看守,如果需要的话,手脚的束缚不用解,可以安排一个粗使的宫人料理她的日常。
如果她愿意吃喝,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如果她不愿意吃喝,就别管她。”
“听你这话的意思,就是‘以重要的态度,完全不重要地对待她’呗。”丁非一脸的若有所思。
裴解被丁非问了一愣,歪头想了想,犹疑地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如果说‘以不重要的态度,重要地对待她’似乎也可以。”
说到最后,裴解忍不住笑了起来,丁非以及屋内的其他人也都跟着笑。
和古典面色绯红,气撞顶梁,激愤之下,她不停地扭动、挣扎、嘶吼。却无奈手脚被束缚,越是动作,众人笑得越厉害。
丁衣看着眼前的情景,默默地叹了口气,说:“那我这就把她带下去吧。”
丁非心疼妹妹,当即站起来说:“我也去看看。”
裴解笑盈盈地应了声“好”,又将神思放回到了书本中。
“素娥,能不能麻烦你去看看晚饭吃什么,我有些饿了。”董小英说。
代素娥愣了一下,很快应了声“是”出去了。
“行了,人都走了,别装了!”董小英看着众人尽皆散去,一把抽过裴解手中的书,一边随意地翻着,一边状似无意地说:“这半天你一页都没翻。”
代素娥和丁氏兄妹不太清楚林家的事情,董小英却是知道的。
见裴解没说话,她又问:“你真打算这么对她?”
“不然呢?”
“她毕竟是公主。”
“她确实残害了我们的亲人!”
董小英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
“没事,我已经想好了理由,且辱她几天没问题。”
“几天之后呢,杀还是不杀?”
裴解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并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