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几位访客,张诚单单叫住了徐福:“徐仙人留一步?”
徐福停下。
“徐仙人,我是想问,您见没见过一种果子,这么大,外面是硬壳,里面果肉是脆脆的,很有油脂的香气……”
“你说的这个是胡桃?据说产自极西之地,有胡商带来到咸阳贩卖,我曾经见到过。怎么,这东西有什么用么?”
“果仁儿下酒是极好的。”原来是新疆的特产啊……那就要麻烦一些,问问商队能不能找到,要是有种子在上郡不知道能不能种植?
“对了徐仙人,我看您和扶苏公子之间似乎有些隔膜?你俩好像不太喜欢挨得太近?”
徐福脸色变了几变。
“怎么,扶苏他还怨愤你为始皇帝献长生之术?”张诚好奇,已经发现很久了,这两个人的目光总是一触即别开。
“不是,这个事儿说起来,很尴尬……”
“说说?”张诚八卦之心大起。
“是这,当初救扶苏的时候,我是把解药嚼碎吐在他嘴里,又漱了一口酒吐进去……”徐福老脸通红,“你也知道事急从权,我也是慌了……”
张诚爆出一串大笑,心道“早知道我也该吐蒙恬一嘴的,咦,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可惜啊可惜!这个机会错过了!没事没事,那都是事急从权,别往心里去,你那是救了扶苏一命呢!”
这故事给赵杏儿讲的时候,赵杏儿当时就要呕出来了。
“别不是又有了吧?这么快?”张诚问。
“你今晚别在我房里睡觉,自己去滚去书房睡,我想想都想吐!”赵杏儿恨恨的说。
不管怎么说,解决了儒家的事情,张诚回到村里来一直的不安才算彻底落定。儒家,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是非常柔软的东西,这东西特别擅长借壳,他们有本事融入到任何学术中去,然后从内部占据那个学派,最终把所有学术改成儒家想要的样子。
这其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本身,说明人家灵活,说明人家谦虚,说明人家包容。但是等到儒家从内部吃空你整个学派的时候,你还会这样想吗?
张诚当然对儒家也没有什么歧视和偏见,但是看到儒家要在这个时候侵入到已经保留不多的秦法和师范领域,就觉得不寒而栗。
后人都说秦法苛刻,张诚在大秦生活了二十年,可以算是成长在秦法之下的一代新人。无论是种田经商交税做官,处处都在秦法影响之下。亲身处在这个世界里,张诚觉得秦法其实是一道墙,你只要不往上撞,就不会头破血流,秦法规定了很好的范畴,这个范围是确定可以保护生在其中的人民的。
反倒是,如果秦法松弛乃至荡然无存,才是整个天下的悲剧。
泗水郡的叛乱就是其一。叛乱者不知法,官吏们不用法,没有人维护法纪,这才让几百万人灰飞烟灭。
咸阳城的赵高胡亥李斯也是,这种明目张胆践踏法律的,最后该遭报应,但是报应他们几个就好,凭什么拉着全天下的人一起受苦!
不得不说,虽然来到大秦,也没有被要求忠君爱国,但是自己还是挺喜欢大秦的,一切规矩清清楚楚,自己在规矩中行走,就可以活的很安逸,现在,大秦没了!约束没有了,保障也就没有了。
甚至今天,全天下的人都在骂秦法苛刻,都在骂始皇帝独裁!
“人类从不感谢罗辑。”张诚叹一句。
“夫君说什么?”赵杏儿问。
“没事,没事,我出去一下,要去看看扶苏。”
扶苏刚回到宿舍,点亮煤油灯,就听到敲门。
“哪位?”
“张诚,公子睡下了吗?”
扶苏打开门,看到张诚一张笑脸,“进来坐。”
“是这样,现在天下崩坏,我们上郡难免不会被牵连,未来很长时间,可能就会出现一个无秩序的状态。”张诚开门见山。
“所以呢?”
“沛公那个‘约法三章’是很有欺骗性的,这个东西一推广,就难免引得人心动荡。张村是个小地方,遭不住这样的动荡。”
扶苏盯着张诚,等他接下来的话。
“我的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一个是我们村上大秦的旗帜,我们无论如何不摘下来,哪怕天下都变色了,我们村子也还是大秦!”张诚自顾自的说。
扶苏呼吸有点急促。
“第二,是一切都还要有制度,工坊有工坊的制度,学园有学园的制度,村也要有村的制度,和外面往来,还是要有律法,我也没有书写律法的能力,我觉得秦法已经很细致很清楚了,其实大秦这里的百姓还是习惯和接受秦法的。所以万一没有了官府朝廷,我想张村自己也要执行秦法。”
“可这是私用秦法啊?”扶苏质疑。
“以天下论,当然是私用。但是连天下都没有了,我们张村自己用起来,对张村对周边,这就是公了。我想我们教学的同时,文法系最好还是有一批速成的懂法的学生,充实到法律方面,如果天下崩坏,我们要维持这一片地方的安宁,总要有规矩、有维护规矩的人……”
“这样啊……也有理。”
“秦法这个我也不懂,公子饱学,这事儿就全拜托公子了。”
扶苏点点头。
“张诚,谢谢你为大秦做的这些事。”
“不,是要谢谢大秦为我们做的这些事。”张诚的眼睛在黑夜里也是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