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省长走了之后,晋秘书长推门进来,问巩书记:“是不是现在就去见见简阳呀?”
巩书记正翻看着桌上这几天的文件,头都没抬,问了句和晋秘书长的话不相关的:“简阳同志的爱人周歆来了没?”
晋秘书长回答说:“已经到了,现在正在简阳那儿呢。”
巩书记摆摆手,说:“那就让他们两口子好好聊聊吧,咱们就别去打扰了,换个时间再去。”说完,巩书记又接着低头处理桌上的文件。
过了一会儿,他不经意抬头,发现晋秘书长还站在面前,不禁有些奇怪地问:“你还有啥事吗?”
晋秘书长犹豫了一下,说:“巩书记,烟盒的事儿有消息了,刚刚收到报告,好像和柬省长有点联系。”
巩书记眉毛猛地一跳,慢慢放下手里的文件和笔,停顿了一下,才沉着声音问:“哪来的消息?你把具体情况说一说。”
晋秘书长赶忙往前凑了两步,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说:“那个烟盒是在简阳书记那儿无意间发现的,这事儿我在电话里跟您汇报过了。后来我们跟那个服务员谈话,又询问了内部后勤人员,发现这可不是个别领导干部少量的烟酒问题,而是涉及到一批数额不小的名贵烟酒出现在省委,这是比较严重的纪律问题。所以按照您的指示,我们请省纪委秘密介入调查了。
今天下午,省纪委从直接涉事干部的家属那儿了解到,这批烟酒是打着省政府的名义送来的,好像和柬省长身边的人有点关系。”
“和柬省长身边的人有关系?”巩书记琢磨着,又问,“你是说他爱人或者亲属吗?”
晋秘书长不敢瞎猜,如实回答:“因为事情特殊,纪委的同志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现在就在外面,等着跟您汇报呢。”
巩书记马上让晋秘书长把纪委的同志带进来。看样子省纪委对这事儿也特别重视,进来的是省纪委书记蔡争鸣,还有两个负责具体调查工作的干部。
进来后,巩书记和他们简单握了握手,就直截了当地问蔡书记:“有没有直接证据,或者能表明这事儿和柬省长有关的迹象?”
蔡书记摇摇头,说:“没有。”
巩书记表情严肃,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纪委的同志。
蔡书记镇定又清晰地回答:“根据办公厅转过来的线索,我们和已经确定涉案的后勤服务人员谈了话。根据她们说的情况,我们了解到省委部分领导干部家属,让她们帮忙处理家里礼品的具体经过。
她们说,这些干部以前就有让她们帮忙处理家里多余礼品的情况,涉及的东西有名贵烟酒、营养品、服装、购物券、现金券,还有一些地方特产、少数贵重首饰,不过数量一般不大,而且主要集中在逢年过节这些时间段,基本上都是领导的家属出面跟她们说的。
那个小杨说,刚开始是因为她们有个以前的同事,家里在某个批发市场做副食批发。有一次,这个同事去某领导家里帮忙整理房间,看见领导家属有很多高档食品都过期变质了,就随口跟家属说自己能帮忙处理掉,然后就帮忙处理了一些烟酒和副食。从那以后,这些领导家属就经常找她们帮忙处理家里的礼品。这次因为东西太多,又不是快过年的时候,所以她们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就放在了省委大院她们工作的房间里。小杨看简阳同志让她帮忙买包烟,当时时间也晚了,她就随手从自己房间里拿了包烟,心想反正自己是卖给零售商的,拆开一条也没啥关系,结果就被晋秘书长撞见了。”蔡书记笑了笑,伸手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份材料,递给巩书记。
“这是我们和所有相关人员的谈话记录,还有她们提供的人员名单,以及根据服务员回忆整理出来的大致礼品清单。初步估算,涉及金额可能在三十万元以上。”
巩书记接过这份材料,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放在了手边的桌面上。他看着蔡书记问:“那你们怎么确定这次和柬省长有联系呢?”
蔡书记说:“是这样的,我们出于慎重考虑,没有马上汇报,也没去接触服务员提供的那些领导家属,而是想先进一步确认情况,这也是对组织和同志们负责嘛。所以我们先从和我们工作直接相关的干部查起,从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入手。我们先约谈了干审处的一位同志,情况比较清楚。这个同志是刚从外单位调进来不久的,提拔的时候我还和他接触过,是个年轻干部,所以跟他谈话我们比较有把握。经过了解,他跟我们说了个情况。这次送礼的人,他和他爱人都不认识。来人是在他上班的时候去他家的,当时就他爱人一个人在家。他爱人一开始不想要,来人就说这次拜访是受人所托,不是他自己想攀关系,如果不收,他回去没法跟领导交代。说完,那个人把箱子放下就走了。他爱人当时不太清楚状况,也没敢出声。等他回来后,他爱人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这个干部后来心里一直不踏实,惦记着这事儿。过了两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很热情,说了好长一段话,说柬省长很欣赏他,希望他好好干,做出点工作成绩,别辜负领导的期望。最后才淡淡地提了句,说上次去他家没见到他,挺遗憾的,以后有时间希望能一起吃个饭见见面之类的话。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送礼的是柬省长的人。”
说到这儿,蔡书记端起面前的茶杯,借着喝茶停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
巩书记沉思了一会儿,问:“那后面他们还有没有接触?那个电话查了吗?具体送礼的人是谁知道吗?”
蔡书记放下茶杯,说:“这就是我们现在还确定不了的事儿。
那个人打电话的时间是在我们和这个干部谈话前的第四天,所以在我们找他谈话之前,他们一直没再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电话也查了,是个无记名的移动卡号码,按常规手段没办法确定使用者的真实身份。”
巩书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说:“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或者其他证据,能证明这事儿和柬省长确实有关系,对吧?”
蔡书记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巩书记转头对晋秘书长说:“按照组织程序和内部纪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们应该把这个情况向柬省长做工作汇报。”
晋秘书长没说话,眼睛紧紧地看着巩书记。
蔡书记则反问了一句:“但也没有任何情况表明柬省长和这事没关系呀,按照党内回避原则,我们可以先进行必要的保密,并向上级机关反映情况。”
巩书记抿了抿嘴,沉声问道:“那你们是来征求我的意见,还是来告诉我这个情况?”
蔡书记心里微微一紧,赶忙说:“当然是来征求省委的意见和决定。”
巩书记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意见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没理由对省委的一位主要领导隐瞒他有权知道的任何情况,把这件事完整地跟柬省长汇报。
记住,我们党内最需要的是信任和团结,可不能处处都充满猜疑和提防!”
蔡书记表情复杂地看了巩书记一眼,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巩书记的指示,带着纪委的同志往门外走去。
晋秘书长脸上的神情没怎么变,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巩书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怎么,你也有话想说?”
晋秘书长笑了笑,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会有啥影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有利于大家相互信任、沟通,能加强省委领导班子的团结和稳定。”
巩书记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头都没抬,语气平淡地说:“别光看表面,信任或者猜忌,会带来局面的转变,作为领导者,更得把握好。”
半个小时后,柬省长打来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表面上很平静,但还是能听出有点激动:“巩书记,我要求省委认真严肃地调查和处理这件事。如果有必要,我个人愿意无条件服从组织上一切必要的决定。也请省委为我们这次谈话做个记录,向中央领导和有关职能部门报告。”
巩书记用力握了握拳头,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电话一来,他心里踏实了一半。
两人在电话里谈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然后,晚上七点,在省委一个秘密的小会议室里,按照巩书记的指示,召开了一个参会范围严格控制、保密级别很高的会议。
此后两天,省委常委会通过了一系列决定,其中就包括简阳进省委党校挂职学习,县委副书记、县长郝建国暂时代理主持古川县县委工作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