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人影翻动,场外观众众多,大多都是参赛者的亲眷,此刻都注意着场上的局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初时,崔景信表现神勇,手起杖落,连着打进好几球。“左棚,得一筹!”“左棚,再得一筹!”
“好!”
“好啊!崔家的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凉亭里观战的人们连连喝彩,崔景信听到一片叫好声,顿感扬眉吐气,得意非凡。他向观众席略一拱手:“哈哈!谢谢诸位捧场!”
人人都道他精力旺盛,再来十局也不在话下,只有段书瑞敏锐地观察到他执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纵马过去,低声问道:“崔兄,可要中场休息一下?”
崔景信不以为意地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不累,咱们接着来!”
段书瑞有些无奈,但看到他兴致正浓,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两队人列好队,摆好架势,又开始新一轮的比赛。
只听得一声锣响,唱筹者将球高高抛出,崔景信和王慧之都看到了,均一夹马肚,策马向前,争先恐后地用球杖去接球。两人去势汹汹,两匹马的速度何其之快,两个马头都撞到了一起。崔景信扬起球杖,正打算接球,王慧之也不迭地挥出球杖,两杖“碰”的击打在一起,震得二人虎口发麻。崔景信只感手腕酸软无力,眼睁睁地看着球与自己擦身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段书瑞纵马赶来,左手拽住缰绳,瞅准时机,右手“倏”的一挥杖,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啪”的一声,球杖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球,球在空气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随后飞向对方的球门,穿心而过。唱筹者见势挥动棒槌,重重地击在锣上。
“铛”的一声响起,围观的人齐声喝彩,陈伯更是高兴得直接从座位上蹿起来,振臂高呼:“修竹,好样的!”
段书瑞淡淡一笑,拱手行礼。唱筹者看到日头已高,朗声道:“这一局,左棚胜!”
一局终了,唱筹者示意一群小厮上来牵马,请各位参赛者下场休息。段书瑞四人在侍者的援引下来到凉棚,侍者看到他们接连入座,眼疾手快地为他们倒上茶水。
崔景信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赏给他,笑吟吟地说道:“段兄,你今天的表现才是出乎兄弟的意料啊!”
能拿下这局比赛的赛点,段书瑞也是万万没想到。他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打中这一球,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在座的三人听到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崔景信说道:“我在旁边订了宴,难得这么高兴,几位可要赏脸去喝两杯啊!”
段书瑞和陈舒云二人自然没有异议,唐鹤征正想答应,却仿佛想到什么般皱起眉头。
“怎么啦,唐兄?”崔景信察觉到他的异常,好奇地问道。
“我也想和诸位把酒言欢,无奈我家娘子让我打完球就回去,说是家里做了我最爱的菜。”
“哈哈,理她作甚?”崔景信挥开折扇,语重心长地说道,“唐兄,你别怪兄弟说你,你这惧内的毛病该改改了。”
唐鹤征看了他一眼:“是吗?”
崔景信正色道:“难道不是吗?男子汉大丈夫本应无拘无束……”
“可我上次看到你和一个胡人女子逛街,你手上拎的东西可不少呢!怎么,你敢说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给自己的?”
他这话一出,段书瑞掩唇一笑,陈舒云也不禁莞尔。
“你你你……”崔景信急得都结巴了,“你可别诬陷我啊!我那是……温柔体贴!照顾女子!”
段书瑞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心想好久没见到娜娜了,最近鱼幼薇也很少来找她,这两人不会在一起密谋什么大事吧?
他知道做生意实属不易,但他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如果娜娜能够对她施以援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休息够了,几人又返回赛场,接着打了两局,这两局各有胜负,但加上方才的那一局,三局两胜,还是他们赢了。
唐鹤征先行告辞,崔景信带着其余几人来到乐游原附近的一处酒楼,命人整治酒席。掌柜的见一帮公子哥大驾光临,不敢有丝毫怠慢,忙叫来店里的龟兹乐班,又命人送上几碟爽口小菜,打上三爵新丰酒。
“崔兄,又劳你破费了!”王慧之笑着说道。
“哎,王兄此言差矣!”崔景信举起酒杯,“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来,咱们一起干一杯!”
众人点头称是,一齐举杯。
酒过三巡,在座的人三三两两的告辞离开,只留段书瑞三人。
陈舒云性格最温和,方才被人连着敬了好几杯酒,此时已喝得东倒西歪,衣冠也有些散乱。
段书瑞看见他这样,隐隐有些担心,叫来伙计,吩咐他让后厨熬一些醒酒汤。
“段兄,崔兄,我心里苦啊!圣人近来热衷于游乐宴饮,太常寺得到的拨款倒不少,可这些拨款都用来聘请乐师,编排舞蹈,供皇家取乐!这样下去,怕是会失了人心啊……”
段书瑞二人听到这里,均是脸色大变。崔景信命侍卫将门关上,对房间里的两个店小二说道:“你们出去吧,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可要仔细你们的舌头!”
他声冷如冰,面色阴沉,两个店小二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答应。二人连滚带爬地离开后,侍卫又走到门外,守在门口,随后关上门。
段书瑞走向陈舒云,轻声道:“陈兄,你喝醉了,往后可得少喝几杯。”
崔景信一改往日的潇洒,面上罕见的露出一点愁苦:“世人都道‘酒后吐真言’,此话果然不假。幸亏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要不然就麻烦了。”
段书瑞在心里无声叹息,但他知道陈舒云向来聪颖,他勘破时局,明白大唐帝国的命运危在旦夕。他看着陈舒云酡红的面孔,决定抽空去他家拜访,和他好好聊聊。
醒酒汤很快熬好了,段书瑞扶着陈舒云,崔景信则负责一勺一勺地喂汤,半碗鱼汤下肚,陈舒云悠悠醒转,眼神也清明了不少。
日渐西沉,三人刚从酒楼出来,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女子神色焦急,不是林芳又是谁?
她看到陈舒云,面色一喜。她向段书瑞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将陈舒云搀着带走了。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用手指点着陈舒云的脑门,后者却傻傻的笑着,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二人都走得摇摇晃晃,背影看上去却莫名让人觉得安稳踏实。
崔景信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哎,陈兄真有福气。怎么没人来接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