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候场的考生面面相觑,这后堂的隔音效果甚好,站在里面压根听不到一点外面的声音。
段书瑞正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他寻思着自己一会儿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三位考官——应该礼貌微笑吗?不对,公堂之上,应该庄严肃穆吧?
反正肯定不能拉着一张脸。想到这里,段书瑞伸手搓搓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一点。
面试还算进行得快,过了半个时辰,就轮到段书瑞了。他眨了眨眼,跟着小吏向公堂走去。
他在台下站定,不卑不亢地向三人行了礼。
高明哲看到他,眼前一亮:“你就是段校书?”
“回大人,正是下官。”
“嗯,你来讲一下,你为何想入职大理寺。”
段书瑞微微一愣,他想过考官会问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会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说道:“下官不才,愿效仿狄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大理寺执掌审判和裁决权,下官渴望在这里一展宏图,恳请各位大人给我这个机会。”
高明哲听到“狄公”二字,眼底有片刻恍惚,随即整个人陷入沉思。其余二位考官见他没有再提问,于是纷纷对段书瑞展开提问。不过,这些问题倒不算太难,他都回答上了。
高明哲翻看了一下他的履历,叹了一口气:“面试结束,你可以走了。”段书瑞再次向三人行礼,转身离开。
三位考官的态度是那样模棱两可,段书瑞从他们的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对于这场考试中两大阵营的博弈,他也是一概不知。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等结果。
两天后,他刚从翰林院出来,就见到于琮向他招手。他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修竹,听说明天就要出成绩了!”于琮用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他。
段书瑞诧异道:“这么快?”
“总分就是将两轮考试的成绩加起来,最后择优录取,你以为有多费时间呢。”于琮笑着说道。
第二天,段书瑞跟着大队伍去宣政门看成绩。
看到自己名列榜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成绩,发现第二名和自己只有一分之差。排在第二名的考生名为“邓光”,如果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是高明哲的爱徒吧。
从宣政门出来后,段书瑞直接回到翰林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于琮。
“对于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于琮坦然说道,“这是靠你自己堂堂正正争取来的。”
段书瑞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个科举舞弊、门阀猖獗的时代,毕竟还是有人相信他,也有人愿意真心待他。即使他只是一个寒门士子,没有显赫的出身,也没有势力庞大的亲家,只要抓住一线希望,便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他在秘书省工作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看到不少资料。随着经手的资料增多,他愈发察觉当年的事件不是偶然。纵使一个人权势滔天,也不能公然将手伸到科举考场上吧?唯一靠谱的解释,就是那一场考试从头到尾都有问题!
想到自己被考官无情打压,足足等够四年才能入仕,他的心里仍充斥着怨恨。入职大理寺后,经手的卷轴就更多了,他希望届时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大理寺传来消息,让他于两周后报到。
段书瑞的阶段性目标完成了一个,眼下横亘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难题:应不应该买宅子呢?
他现在住的宅子在崇义坊,离皇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购置宅子毕竟是一笔大的开销,因此他至今还没拿定主意。
一个人在家闷头苦想没什么意思,段书瑞决定在明月楼设宴款待几位关系要好的朋友,让他们帮自己出出主意。
“段兄,没想到这么快就吃到你的恭贺宴了!”崔景信来得比谁都早,一进包厢就往他身边靠。段书瑞在心里腹诽:“这家伙,圣人做东的赏荷宴都敢晚来,轮到我请客倒是挺积极的。”
段书瑞挑眉说道:“这可不仅仅是恭贺宴啊,没准还是乔迁宴呢。”
崔景信一听更高兴了,他一摇折扇:“段兄,你要搬家啊?这可是喜事啊!”
“别提了,我连宅子都没选好呢。”段书瑞叹了一口气,“长安城寸土寸金的,我还得多留意一下不同区域的房价。”
“你当兄弟是吃素的吗?”崔景信右手拿着折扇,轻轻敲击左手掌心,“我这里有长安房屋价格表,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段书瑞奇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崔景信嘻嘻一笑:“段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除了诗词歌赋,其他的知识我都挺感兴趣的。像什么音律乐器啊,奇门遁甲啊,风水八卦啊,都知道一点。”
他倒是自豪上了!段书瑞忍笑道:“嗯,我想也是。”
这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陈舒云笑着走进来:“搬家可不能马虎,得依照黄历选择一个合适的日子。”
“陈兄,你来了!”段书瑞喜道。
“嗯。”陈舒云拱手道,“段兄成功晋升,我怎能不来祝贺?”
“这个……纯粹是机遇加上运气。”段书瑞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向往大理寺,能有机会换一个工作环境也好。”
在崔景信和陈舒云聊天的间隙,段书瑞听见说书人说的情节,微微一愣,这不是鱼幼薇写的传奇小说吗?
崔景信看他表情有异,笑着说道:“段兄,你可看过这篇小说?这篇小说如今在长安文坛流传甚广呢。”
“怎么,崔兄也喜欢看小说吗?”段书瑞斜睨他一眼。
“那当然了!不止我,我那三妹也喜欢看小说,还千方百计地让我多买几本给她寄过去呢……”崔景信打开扇子扇了扇风,“不知道这位作者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真想去拜访一下啊。”
段书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崔兄,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
崔景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刚想说几句话找回面子,却愕然发现他说的有道理。
过了一会儿,韩世昌和唐鹤征也来了,几人说笑了几句,小二就陆陆续续上菜了。
今日是恭贺宴,就不谈公事,大家谈了一些家乡、京城趣闻之类,话题又兜兜转转绕回到“搬家”二字上。
“段兄,如果你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搬家,不如去找大师给你算算。”韩世昌端起酒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