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高大人没事吧?”段书瑞见杜聪步履匆匆地走进来,端了一杯热茶放到他的桌子上。
“大人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太医已经替他包好伤口了。”杜聪喝了一大口茶,气喘吁吁地说道:“方才审问张晚庭,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我已经做好笔录了。”
段书瑞呼出一口气,“这就好。”
“修竹,这次你立了大功啊!”杜聪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书瑞勉强一笑:“对了,那甄氏和张夕颜是什么关系?”
“哦,她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甄氏应该是知道张夕颜出事之后,这才和张晚庭一起谋划复仇。”
想到甄氏死前脸上满足的笑容,以及张晚庭看向自己的眼神,段书瑞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又痛又堵。他的头有些疼,这几日连轴转,他每日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现在只觉得浑身乏累。
“案子办完了,归档工作也做好了。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可以晚点来。”杜聪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这也是高大人的意思。”
“谢谢杜兄。”段书瑞冲他感激一笑。
不知为何,他今日不想骑马。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时间还早,于是决定慢悠悠地走回去。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上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欣赏长安美景的。
段书瑞行走其间,静静地打量着这一切,他突然发现自己许久没有静下心欣赏街景了。
自己都快忘了长安是怎样一副景象了,这里游人如织,高楼林立,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更是许多文人的精神故乡。
他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停下来看看两边的货摊。就在这时,后面飞速驶来一辆马车,那马像是抽了风似的,任凭车夫如何呼喝抽打都是无用,只管撒开蹄子向前冲。
倘若段书瑞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他一定会无比痛恨自己走路发呆。
他在街道中央缓缓走着,正在兀自发呆,丝毫没有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声和后面车夫传来的呼喝声。
眼看马车就要撞上他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只手揪住他的领子,发力将他拉扯到路边。
马车“呼啦啦”而过,段书瑞的鞋尖与那车辙堪堪擦着而过,足尖传来一阵剧痛,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走路不看路啊!”
“可不是嘛!”
“你看看,要不是这位姑娘救了他,他恐怕早就被撞飞出去了!”
听到众人传来的议论声,段书瑞面上一红。这时,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怕,别怕。你安全了。”
段书瑞悚然一惊,让他惊的不是这场骚乱,而是自己背上的那只手。他生平最怕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尤其是和陌生人!他脖子一僵,慢吞吞回过头。
他洁身自好二十余年,别说跟女子亲热,就连手都没牵过几次。
一个女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她肩宽腿长,身穿绛红色翻领胡服,梳着利落的单螺髻。她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着愉悦的光芒,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狂放不羁。她的衣领拉得高高的,像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吓傻了?我救了你,不好好感谢一下我么?”
段书瑞的面上浮现出稍许惭愧,他拱手道:“方才谢谢姑娘了。”
女子的目光在他的官袍上滚了一轮,奇道:“你是大理寺的人?”
“……是。”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女子玩味一笑。
段书瑞被她逗笑了,“我怎会知道姑娘的名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李瑶光。”
“好名字。”段书瑞笑着说道,“在下段书瑞,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嗯,这次道谢要比之前诚恳多了。”李遥光伸手摸摸他的脸,“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后会有期吧。”说着,她挥挥手,走入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段书瑞呆呆地摸了摸方才被她摸过的地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这是被一个姑娘调戏了吗?
她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并不似寻常姑娘的手那般柔软娇嫩。
想到之前杜聪告诉他“安南都护李鄠将要回朝”的消息,他的嘴里将“李瑶光”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愕然道:“这个李姑娘,不会是李将军的千金吧?”
穿杨正在院子里择菜,猛的一抬头,发现他家公子回来了。
“穿杨,我有话要问你!”
“公子,您怎么了?”穿杨眨眨眼,他可从未见过他家公子如此失态的样子。
“你之前在军中待过,可曾听说过‘李瑶光’这个名字?”
穿杨愣住了,手里的白菜掉入盆里,他低低地重复了一句:“李、李瑶光?”
段书瑞瞪着眼睛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果然知道。
“她是李鄠大人的独女啊!她随将军立下赫赫战功,我又怎会不知道?”穿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公子,你为何突然提起她?难道您遇见她了?”
段书瑞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复杂,他没有回答穿杨的问题,而是负手而立,安静地看着天空。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你后天寻个时间,去给李府送礼吧。”
“啊?”穿杨的嘴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送、送什么礼?”
“我向来不愿欠别人的人情,今天李姑娘救了我,我必须准备一份厚礼派人登门致谢。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不过了。怎么,你和李姑娘有什么过节吗?”
“那倒不是,只是鄙人……”穿杨支支吾吾的,显然在忌惮着什么。
“好啦,多说无益,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你早点来接我,我们一起去给她选礼物!”段书瑞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了盆里的白菜后,面色一黑。
“怎么又吃白菜?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穿杨看他神色不对,果断甩锅:“是秦五哥定的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