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露睁不开眼。
身体像在深水之中，正缓缓沉落。
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意识在发出思考的运作声。
她可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撞鬼了。
这是惩罚啊——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声仿若轻叹，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包裹住她的“水”破开，猛的一个下落让不夜露瞬间清醒。
“欢迎来到空海之间，全员到齐。”
耳边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不辨性别。
不夜露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她眨巴眼，终于适应了周围的光。
灿烂和煦，明亮纯净。
比起暗海般的黑夜，白日总让人觉得是安全的。
此处，又是哪里呢？
是方才听到的……“空海之间”？
建筑整体呈两头收拢、中间向外膨起的椭球体。从玻璃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下面则是一大片云海。
空海之间就在这云海之上，如同一个陷进了棉花中的水晶球。
不夜露看了两眼，有些恐高，赶紧回头。
内部郁郁葱葱，遍植花木，枝叶托举着娇嫩的繁花，四处攀爬，圆形天窗处垂下了数量众多的青藤和小白菊。
在扑鼻的自然气息包裹中，不夜露恍惚的想起了过往的植物园之行。
植物园里没有开太多花。
身边的人离她很近，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她还是喜欢花很多的地方啊。
视线收回，中庭部分倒是广阔，整个被单独辟开，置上一张白玉圆桌。
此时，不夜露便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而另有四个人分别坐在两边。
正对面的男子神情倨傲，容貌出众，面上挂着张扬的笑。
他穿着一身看起来造价不菲的白色排扣制服，其上还装饰着不少绶带和链扣，奢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此人的姿态和气质，倒也确实配得上，不会让这些身外之物抢去半分风头。
整个就是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虽能一眼注意到，但也会因为太过夺目，让人被刺的隐隐作痛。
不夜露辅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明亮热烈的金眸。
……是探寻的目光。
想来，他也在观察她吧。
注意到不夜露的眼神，男子嘴角勾起，语气却十分不友好。
“最后一个人是外来者？弥瑞尔你疯了吧！”
不夜露一愣。
他在说什么？
一句话里钻进太多陌生单词，完全听不懂。
“哇哦，那今年感觉会很好玩了！”
接话的人语气奇异的高昂。
他正坐在金色男子左边，是一个化着浓厚小丑妆容、一头红色爆炸头的男人。
三角小丑帽垂下红黄蓝三色毛球，尾端还缀有一大束彩色丝带，缤纷的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嘉年华。
小丑男舔着唇，看着不夜露的眼神涌动着火焰，十分狂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外来者呢哈哈哈！”
他笑得阴阳怪气。
“不知道她的肉、她的皮，跟你的坐垫比起来，谁更软呢！？”
这是什么变态发言！
不夜露克制住抽搐的嘴角。
金色男子摸摸下巴，轻笑道：
“你倒是高兴的很，果然是只知道冒险的蠢货。”
“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脑仁缺失，但希望你不要持续拉低我对你的期望啊。”
他抚了抚手下厚实的白绒。
“另外，把那种垃圾和它相提并论，你也真是眼光低下。”
平白被嘲讽，不夜露却没有作声。
看得出来金色男子很讨厌她、或者说是“外来者”了。
眼光轻柔的扫过全场，不夜露保持沉默，继续观察。
不比安静的她，小丑眯起眼睛，血红的嘴唇咧到耳朵边，说话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哈——？”
“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嘴，我可以帮忙啊？啊——！？”
手掌一翻，竟有一把银色的小刀出现在他掌心。
不夜露呼吸微顿。
金色男子耸耸肩，对小丑散发出的明显杀意毫不在乎。
“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多注意下外来者吧。”
他笑看一眼不夜露。
“外来者参加游戏，可真是闻所未闻，谁也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影响。”
被小丑盯的浑身不自在，不夜露不由得暗骂两句。
怎么又把球踢回来了。
她也是一头雾水啊。
“各位，还是先听一下弥瑞尔的解释吧。”
不夜露右边不远处的女子开口了。
那声音宛如清泉，又犹如某种悦耳的音乐，听着便觉得心头畅然。
小丑别开眼睛，转移了视线对象。
不夜露放松几分，连带着也对解围的说话人起了几分好感。
望过去，那女子容颜极为出众，精致的小脸犹如花海深处最美的那朵娇嫩，充满纯净高洁的灵气，绝非凡俗之物。
白色绣花交领上衫和紫色纱质长裙如梦若幻，与她的气质相辅相成。
好漂亮的人啊。
甚至让人莫名有几分......奇妙的感动。
心不自觉的酥软，不夜露看入了神。
美人不是不多，但这样散发着毫无雕琢、纯粹到灵魂深处般的美感的，少之又少。
回顾自己不算多么漫长的二十余年人生，竟找不到可以和面前这位女子相提并论的。
所能想到的任何形容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加诸于她。
不夜露看了很久，直到女子的玫瑰色眼眸也看向她、对她回以善意，她才微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不愧是你，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么美呢。”
金色男子估量一件商品似的，上上下下把女子打量个遍。
“等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喝杯茶。”
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小丑手撑下巴，笑嘻嘻的道：
“拜托，你喜欢女人，也不至于找她吧？反正最后她都得死。”
金色男子摇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小丑，这是我的美学。”
“万事万物都终究要迎来凋零，而我作为可以掌控它们的主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见证它们最后、也是最美的绽放啊。”
“甚至说，等她到了那个时刻，我会亲手把她摘下呢。”
小丑切了一声。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剁了不就完了。”
金色男子轻哼道：
“我也不指望你能懂，毕竟美学、审美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个性，根本不必得到其他人的理解和认同。”
“可惜啊，凡人们却总是想要给这些东西增加一些评判标准，明明这些标准也是建立在他们各自的主观个性之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相比之下，咱们弥瑞尔确实要好多啦。”
小丑掏掏耳朵，快被这人的一通大论烦死了。
“行了......你闭嘴。”
不夜露也有点好笑，没想到这人还挺话唠。
金色男子仿若惊讶：
“哎呀，还是你更想和我讨论杀人的美学？”
“这也有很多可以说明的地方呢，我可以给你讲讲怎么像秘蓝耶一样，用血液画出一幅印象派画作，上次波利可那拍卖会的‘怪诞教堂’就是如此！”
“噢，看你似乎更想知道做法而不是画法？那我们学学看奥绿怎么样，他的剔骨手法干净利落，只要见过一次就难忘！你要不要实际试试看？”
话音一转，他轻飘飘的道:
“比如——拿梦中雨或者外来者练手？”
不夜露皱眉。
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真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
被唤作梦中雨的女子睫毛轻翘，眼波平和，神情也是无比温雅，丝毫不为这些挑衅之言所恼。
“如果各位能做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被金色男子说的窝火，小丑一脚踹在桌沿，脸上虽是笑着，语气却满是戾气。
“别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给外来者解围吧？”
梦中雨丝毫不惧，回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其中缘由，自有弥瑞尔解答。”
小丑啐了一口。
“你维护它有个屁用！”
最角落的少女也憋不住，终于出声了。
“梦中雨，就你会做好人。”
这位少女穿着泡泡袖和蝴蝶结装饰的连身裙，五官娇俏可爱，露出的表情虽是不满的，却如同一个傲娇的洋娃娃，让人心爱。
不夜露注意到，她脸上还画着一颗显眼的金色星星。
这几人大多年轻，衣着打扮倒是各有特色，很能体现各自的性格。
梦中雨依旧平静的笑着，并不接茬。
“你——！”
被无视，少女不禁咬牙。
虽然想再理论几句，少女却在顾忌什么似的，还是抿紧嘴唇，压住了脾气。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场上几人看似和平，实则气氛古怪，暗潮汹涌。
这些人，到底是谁？
这个空海之间，又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