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梦之花
看梦魔难得这般毫无防备、沉沉睡着的模样，不夜露恶作剧心起。
她又拨了拨梦魔的头发。
别说，发质也比自己的好。
这人明明不在意这些，是天生的吗？
不夜露凑近打量他。
皮肤毫无瑕疵，细腻无痕。
形状好看的眼睛是一片深蓝，里面盛满了细密的金星，像是海上花火，夜色流萤。
真是完美的工艺品呀......！
太好了，弥瑞尔不仅让他恢复，还治好了他的眼睛。
嗯！？
下一秒，不夜露愣住了。
不知何时，梦魔已经醒来，这会儿正平静的和她对视。
那灿烂星海，无比干净。
倒显得不夜露这边有点偷偷摸摸了。
尴尬的沉默中，梦魔有些犹疑的开口：
“你......在干嘛？”
说话时，他薄荷般的吐息尽数吹在不夜露面上。
凉凉的，很好闻......
不夜露终于注意到两人的距离。
“！”
好近......！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脸瞬间通红。
“不不不不不不不！没什么！”
不夜露弹起来似的退开，又背过身子。
“我就是看你还睡着，想说要不要叫你起来！”
“你你你你你......”
她支吾半天，愣是没说下去。
你什么？
他什么？
他们什么？！
啊啊啊！差点就要碰到他了，好羞耻啊——！
梦魔慢慢支起上身，倒没追究。
或者说，他也不太好意思追究。
刚睁开眼，正有点迷糊时，就看到不夜露那么专注的凝视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差点没法呼吸？
幸好不夜露转头了。
梦魔咳嗽一声。
他的脸有点莫名其妙的升温......
“......你还好吧？”
不夜露憋了半天，瓮声瓮气的回了声“嗯”。
烧退了，身上也不痛了，一切安好。
梦魔顿了下，道：
“我是说、梦中雨的事。”
过了半晌，不夜露还是“嗯”了一声。
梦魔没再说话。
不夜露也垂着脑袋，没有回头。
阿雨......
想起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阵钝痛。
眼睛干涩，眼泪已经流干了，她也......不想再哭了。
床微微摇晃下，身后的梦魔似乎想要靠近，却还是收回了姿势。
“......不要勉强就行。”
他没有多说什么，走出了房间。
不夜露逐渐平息下来，回头望向梦魔刚才在的方向，只见那边的床头小几上正放着一碗热粥。
绿色的葱花和蔬菜。
切好的碎肉和菇类。
浓郁香滑的米粒。
看着就知道，一定会很好吃。
“唔......”
不夜露使劲擦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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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走出房间，梦魔和沙利叶都看了过来。
不夜露歪头。
“嗯？梦魔你怎么戴眼镜了？”
没戴面具，梦魔脸上却平白多了一副银边单片眼镜。
眼镜链在略显瘦削的下颌线处折返，经由一颗漂亮的七芒星回转至耳边，化作零星冷光。
……是他的耳钉啊。
总有种许久不见的怀念感。
梦魔抬手扶了扶镜框。
“嗯，能力没有完全恢复，看东西还是有些模糊，之后可能会经常戴眼镜了。”
“这样哦。”
不夜露点头。
不过，梦魔现下的模样，挺新鲜，也挺好看的。
惊鸿一瞥间还以为是温和的书卷气，那丝气息却浅尝辄止，像美人半遮面的香扇一样，被镜片收敛，使他平白带上些神秘和魅惑感，更勾人心魄。
见不夜露愣神，沙利叶挥手招呼她：
“国王小姐，还没睡醒啊？”
他抬手扔了个什么过来。
“来，接着，新出的！”
新出的？什么？
不夜露小跳一下，抓到手里。
原来是糖。
......加入开心状态下变成金色的妖精的祝福眼泪的桃子苏打新口味夹心软糖。
定语真长。
她随手翻面。
......吃到此糖者，会得到魔法的加持，天天开心。
不夜露“噗嗤”一笑。
她眼睛弯弯的道：
“嗯，睡饱了，我现在超精神！”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阳光从雕花木窗透进来，照亮了白墙上挂着的数幅水墨画。红漆木的桌椅板凳摆在房间中央，上面置有陶瓷茶具，旁边则是一张铺好软垫的长榻。虽然铺上地毯、加入了一些现代化的电器设备，但整个大厅看起来极为古朴，富有年代感。
可不是他们一贯寡淡的凡尔顿、墨菲斯作战室风格。
“有点简陋了是吧？没办法没办法！到处房间都订满啦！”
“夜京的住宿一贯抢手，能订到这里也是费了好多功夫呢。”
不夜露止住脚步。
“什么？”
没听错吧。
“夜京？！”
“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梦魔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不夜露坐下。
“你睡了挺久没能听见，其实，这是弥瑞尔安排的第三个课题。”
原来如此。
梦魔虽然不再是辅相，但作为一同行动的伙伴，有资格代替不夜露接收弥瑞尔的指示。
正好是阿雨走后，还真是给他们留够了时间呢。
不夜露脸色一沉。
梦魔递上茶杯。
他自然明白不夜露的难受。
“喝吧，这是可以舒缓心情的薰衣草口味。”
不夜露抿一口，睁大眼睛道:
“嗯......？这是五月给的茶？”
梦魔似是惊讶。
“你能喝出来？”
不夜露点头。
“当然啊，你一贯喜欢调谐茶，最多只会在变苦变涩的时候加一点点枫糖，沙利叶又只喜欢快乐水，家里从来不会放这种花草茶的。”
对哦。
之前出发去有色天前，五月的确给了她好几包。
发生太多事情，还以为弄丢了，原来是被梦魔收着了。
梦魔眯起眼睛，嘴唇微抿，神色颇有些微妙。
五月这人不会离开当铺，却阴魂不散的一直跟着他们，让人心烦。
不过，听到不夜露这么熟悉他们的喜好，还称呼作战室为“家”......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见梦魔沉默，不夜露问：
“所以，课题内容是什么？”
“——保护、梦之花。”
“梦之花？”
梦魔点开投影。
“就是这个，蜀葵花。”
不夜露一愣。
枝条高高瘦瘦，绿叶蜂拥而至，其上琳琅满目的点缀着无数花朵，宛如插入天空的温柔一剑。
花瓣是圆润的倒三角形，看起来十分柔和，没什么攻击性。蕊心淡绿，整体则是红色、粉紫色，像是一颗颗明艳的小太阳。
花名耳熟，但这种花朵对不夜露来说确实新奇。
“我第一次见这种花呢，真可爱！”
“这在人界蜀地地区很常见，在你的故乡可能并未栽种，你才不认识。”
梦魔解释道:
“据说，蜀葵最早是用来祭祀圣斯塔法诺的花朵，而在弥瑞尔，这种代表梦的花儿大多生长在夜京，因为经常被拿来作为药材和魔法材料，所以很是紧缺。为了更好的保护它，夜京特别出台了禁采令，禁止以个人名义大量采摘。一般人想要购买的话，必须要通过官方指定的机构，且有一定数量限制。”
不夜露不太懂。
“弥瑞尔有那么多摩耳甫斯，没有办法借助能力，大量培植蜀葵吗？”
梦魔摇头。
“能拿来作为材料的最大原因，是这种花对能力极为敏感，很容易得出效果极佳的试剂或者药品。但如果借助能力培植，不仅很难存活，勉强长出来的花儿也会因为建立了能力耐性，难以使用。”
“长期这样的话，以后的蜀葵甚至能抵抗能力，完全变异成另一种物种。”
原来如此。
不夜露看了眼沙利叶。
她好像明白沙利叶厌恶能力干预的理由了。
摩耳甫斯的能力的确方便，但同时也可能潜移默化的改变一切，让事物失去原有的模样。
死去的生命。
流走的时间。
不是什么都能靠能力、靠魔法改变的。
沙利叶耸耸肩，简单落下一句话。
“可不嘛。”
不夜露想了想，反而更奇怪了。
“既然夜京颁布了禁采令，那为什么还要我们来保护？”
梦魔道:
“我让五月那边查了下，据说有一些黑商秘密潜入了夜京，意图偷采蜀葵。他们盯上的地方，刚好是一片无人看管的废弃区。想必这次课题，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不夜露点头。
还算合理。
“这样啊，那具体是什么地方？”
气氛一滞。
梦魔和沙利叶对视一眼，竟同时噤声。
怎么了？
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吗？
不夜露用眼神催促着两人的回答。
梦魔叹口气。
“是——梦魔村。”
饶是已经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不夜露还是不由得哑然。
梦魔村。
也就是说——？
她轻声发问：
“是你们一族居住的......？”
梦魔点点头。
是他和沙利叶的故乡。
是鸢无极和鹭夫人一手毁掉的、他们的家。
所有的过去和仇恨，都被尽数埋葬在那里，开出了黑色的花。这些花儿扎根于他们的脑中，阴魂不散的摇曳在每个梦里。
看着面前的茶水，不夜露想起了五月。
五月一定早就知道了。
竟然选中这样特殊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巧合啊。
也罢。
仔细一想，这个游戏从一开始便是计划好的，此时也没什么必要惊讶了。
“那、我们还要去吗？”
如果梦魔和沙利叶不愿意，不夜露便不打算去做。
这种挖人伤口的事，真亏弥瑞尔做得出来！
“没事的，我还巴不得回去看看呢！”
马尾晃晃，沙利叶手背在脑后，姿态颇有些吊儿郎当。
“重回故土，让我重温一下当年的事，这样才更有动力报仇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明快，眼神却冰冷无比，让不夜露有些发毛。
她深知他内里的暗影。
沙利叶......也是个疯子。
梦魔点头。
“哪怕是为了不让外人打扰，也该去一趟。”
“更何况，为了了解他们的去向和目的，顺着安排走，总比找不到方向的好。”
不夜露苦笑。
“也是呢，毕竟你们已经把我带来夜京了。”
“这就代表，你们做好了觉悟吧。”
看着脸色有些沉重的两人，她拍拍胸口，又道：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支持你们的！”
“一起加油吧！”
她早已经决定了。
只要还需要她，她就会一直在他们身边。
三人之间的空气再次流动。
梦魔和沙利叶都有种感觉。
不夜露有些变了。
以前的她可不会这样微笑，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没有保证，但有这句明明白白的话语在，还是让他们倍感宽慰。
再迷茫的前路，也能有信心走下去。
哪怕陷入地狱，她也会拉住他们的手吧。
就像之前一样。
梦魔还记得自己醒来时的状况。
听完沙利叶的说明，他心中满是震惊。
不夜露竟然救了他。
甚至因此受伤，因此撕毁了他们的搭档契约！
“她到底要笨到什么程度......！”
根本没有必要救他啊。
自己可是带她来弥瑞尔的罪魁祸首，更是一直别有用心的隐瞒着这个秘密啊！
沙利叶倒是很开心。
“果然如我所料，她是我们破局的机会。”
“太好了，老大，你还活着......”
他抚着梦魔的眼下。
“你的眼睛也因为补充了梦之力，变得能看见了......”
“梦脑系统可以休息了，是吗？”
梦魔眨眨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梦脑系统一度崩溃，他还没有再次启动它。
但现在，似乎真的没有启动的必要了。
他能看见了……
隔了好久好久啊，他终于又能看见了。
不是脑中意识流、数据化的景象，而是真真切切，倒映在自己眼中的、无比鲜明的世界。
没了系统对精神的压迫，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轻快。
这才是梦魔最初的模样。
“你睡了好久，终于醒来了。”
沙利叶像是累极，脑袋靠上梦魔的肩。
“别再让我这么担惊受怕了，老大。”
“你要是死了，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梦魔闭了闭眼睛。
刚从梦里醒来，他的身体宛如新生，还是虚软的状态。
想抬手，却只能挣扎着动起几根手指。
他叹气。
“沙利叶，你不能永远在我身边，我早就说过，可以随时放你自由。”
“你一定会找到那个甘愿解脱的时刻的。”
沙利叶没有作声。
梦魔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更应该在意的是——
“不夜露呢？”
“她去哪里了？”
像是有些不高兴，沙利叶嘟囔着吐出几句话，解释了现状。
梦魔闻言，不禁有些生气。
“你居然放她一个人去！？”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个性的人吗？万一——”
沙利叶猛地抽开身子。
“她不会有事的！”
“弥瑞尔不会让她有事，那个小一也在她身边！”
眸子变成不满的深绿，一点光都透不进，那头灿烂金发似乎也变得枯黄。
沙利叶脸上的神色阴暗下来。
“老大，你才是最重要的。”
“弥瑞尔随时可以放弃你，我怎么敢赌！？”
梦魔一时无言。
见他沉默，沙利叶更加愤恨。
“国王小姐的确重要，但只要不连累你，死了也无所谓！”
“你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把选择权交给她？也许你相信她会帮我们报仇，会继承你的愿望，但我不信她，也绝对不能让你死啊——！”
垂下脑袋，沙利叶的手抓住梦魔的衣领。
“喂，老大，别再这样了。”
“你不是为你自己活着的啊......”
他哽咽着、身体正轻轻摇晃着。
从一开始，他和老大的目标就不是成王。
参加这个狗屁游戏，完全出自被迫。
即使不夜露真的死了，在没有契约绑定、不必同生共死之后，他们还可以找别的方法报仇。
只要梦魔还活着，只求他活着......！
但，沙利叶不懂。
为什么老大会这么重视不夜露，交出只存在于彼此之间的信任、更是如此没有理智？
这不该是梦魔应该有的样子！
拍拍沙利叶的肩，梦魔心中苦涩，终究无法再指责什么。
沙利叶如此执着于他，原因就是他本身。
是他、或者说是他们一族，将沙利叶束缚住了。
彼此无法脱离，一步都不能离开。
本来还想着，如果自己死去，也能还沙利叶自由。到头来，还是低估了这个枷锁的重量。
不管他是生是死，沙利叶恐怕都无法得到真正的解放。
梦魔想起了那个人。
也许只能依靠其他的外在因素，来打破这个牢笼了。
比如，那个让沙利叶看到“色彩”的她......
梦魔低声道:
“告诉我不夜露去哪里了。”
“我去接她。”
沙利叶沉默半晌，还是告知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