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蒙忽然想起一件事,面色有所缓和:“公子,上次能抓获秦伍,多亏了素琴,如今武宁卫人手不足,属下建议,将素琴正式升任为武宁卫。”
荀湛陡然看向严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半晌,他耐着性子道:“等抓到秦伍再说。”
严蒙见荀湛稳如泰山地坐着,心急不已,不由催促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荀湛简直忍无可忍,他狠狠地瞪了严蒙一眼,气鼓鼓道:“等天黑!”
严蒙不明白为何要等到天黑,也不知道荀湛为何忽然恼怒,但他转念想到荀湛有时做事就是毫无章法、全凭心情,便没再开口询问。两人就这么静默着,直到暮色四合。
荀湛瞥了一眼沉沉的夜幕,嘟囔一声“时辰到了。”便起身向外走,严蒙立即跟了上去。
荀湛没让严蒙骑马,而是与他同坐在马车中。
严蒙很少乘马车,他总觉得马车空间狭小,何况是与荀湛同乘,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此次回来,严蒙总觉得荀湛有些古怪,说话只说一半,对自己有些冷漠,似乎怨气很重的样子。但想到自己失职,死了那么多弟兄,又觉得荀湛对他已是极为宽待了。严蒙满腹疑问,本想问清楚,但一对上荀湛冷冰冰的目光,又让他问不出口。如此一来,严蒙愈发局促不安。
同样感到不自在的还有荀湛,他的马车只有玥璃乘过。严蒙身材高大,肩膀又宽,一坐进来,感觉马车都逼仄了许多。想到素琴的身份,荀湛又惊又气,最可恶的是严蒙刚才竟还提议将素琴升成武宁卫,他气得恨不能跳起揍严蒙一顿,但看了看对方那个宽阔的身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是算了,以免手疼。
严蒙注意到荀湛的眼神,心中愈发狐疑不安。
马车辘辘,一路西行,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下。
严蒙将车帘掀开一条缝,习惯性观察四周。马车停在了一条巷子深处,从车窗的角度看出去,正好看到一个宅院的红漆角门。这宅院乌瓦白墙,围墙高耸,墙头爬满了密密匝匝的地锦草,院里栽种了木兰树,正是花期,白绿堆叠,相映成辉。
严蒙不禁好奇,这究竟是何人的府邸。
“公子,这是什么地方?”
荀湛不答反问:“之前你护送殉身的武宁卫返回故里,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严蒙没想到荀湛忽然提及此事,愣了片刻,道:“属下说过,要亲手给他们报仇。”
“你记得就好!”
严蒙又看了一眼那宅院,后知后觉道:“这是凶手的住处?”
荀湛没说话,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
严蒙懵然,不解道:“这究竟是何人的宅院?”
荀湛不答,只道:“无论此人是谁,你都会亲自动手?”
“当然!”严蒙一头雾水,这算什么问题?
荀湛也不解释,做老僧入定状,沉声道:“等着。”
严蒙不知道要等什么,想了一会,反应过来应该是等凶手。他此时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惶惑,可荀湛什么也不说,他只好右手握紧刀鞘,静静枯坐。
忽然,前方传来车夫压低嗓音说话的声音:“公子!”
严蒙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赶车的竟是方笑亭。
荀湛缓缓睁眼,先瞥了严蒙一眼,说了一句“记住你刚才的话!”这才掀起车帷向外看去。
不知为何,严蒙忽然心中不安,他顺着荀湛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的角门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前者罩着个黑袍,带着风帽,看不清面貌,后者是个男子,中等个头,面若古铜。
严蒙心中稍一思量,反应过来,这两人应该就是荀湛口中提到过的阮甄和胡三。他眉头紧皱,再次瞥了一眼庭院,现在,他知道这是谁的住所了。
角门外拴着一匹马,胡三上前解开缰绳,牵马上前,阮甄接过缰绳,对着胡三轻轻颔首,缓步离去。胡三站了一会,一转身,瞥见窄巷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此处虽远离闹市,但附近也住了不少大户人家,不时有人行车往,荀湛的马车并不显得突兀。胡三果然并不在意,进了宅院,关上角门。
阮甄并没有骑马,就那么牵着,慢慢朝前走,荀湛的马车则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方笑亭显然对地形已极为熟悉,看着阮甄转向,便迂回到其他巷道,离得不近,却又不至跟丢。如此绕了好久,很快到了闹市,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周遭一下子嘈杂起来。
阮甄忽然停下,将马拴在巷口一家酒肆旁的木桩上,只身进了闹市。
严蒙跳下马车就要追过去,被荀湛拦住,他反复叮嘱严蒙不要打草惊蛇,先跟踪对方找到秦伍落脚之处再说。严蒙点头称是,心中疑惑更甚,来不及多问,转身跟了过去。
这是安阳最繁华喧嚣的街市,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各色招幌随风招展,令人眼花缭乱。不时有货郎挑着些干货小食走过,孩童们在后面追赶嬉戏。
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严蒙起先还担心将人跟丢了,但渐渐发现阮甄走走停停,似乎对眼前的热闹街市十分好奇,一点不急于赶路的样子。
阮甄沿街信步走着,先是看了会杂耍,又立在一处茶馆外听了几句曲儿,遇到有人喝彩鼓掌,引得众人目光时,他就会转身快速离开。
严蒙很快发现此人在找金石玉器的商铺,因为只要遇见类似的铺子,不论规模大小,他必会停下进去逛上一圈。在一家卖玉器的铺子里,掌柜天花乱坠地介绍了一众物件,但阮甄似乎并不满意,连连摇头。
从店里出来后,他走过一座石桥,到对面的一个茶摊前喝茶去了。他之前一直背对着严蒙,喝完茶起身时被路过的小二撞了一下,风帽一下子滑落,小二忙不迭地呵腰道歉,阮甄并未追究,戴好风帽,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