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死了。
没有流动的气息,没有丝毫生机,只有腐朽的血腥味缓缓弥漫,如同尸骨浸泡在腐朽的池水之中,腥甜、黏腻,透过每一次呼吸渗入肺腑,令人作呕。天空低沉,乌云翻滚,如同一只巨兽的腹部,在酝酿即将喷涌而出的灾厄。
大地千疮百孔,裂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宛如被巨兽啃噬后的伤痕。碎裂的石碑横七竖八地倒伏,残存的符文被魔气侵蚀得扭曲,如同垂死之人的呢喃。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灵力余波,像是曾经辉煌的辉光被碾碎,只剩残存的余烬。
六道人影被锁链束缚,在半空轻轻晃动,他们的影子被地上的血迹拉长,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六条黑色锁链如活物般蠕动,符文在铁链表面游走,像漆黑的藤蔓,死死缠绕着六人的四肢,顺着他们的皮肤钻入血肉。
空气中弥漫着极细微的噼啪声,像是雷电在云层深处翻滚,又似骨骼被碾碎的低吟。
残破的法阵微微发光,然而光芒每一次闪烁,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有一道光丝自他们的体内剥落,扭曲着,挣扎着,最终被吞噬进魔阵的核心。
苏天和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血液顺着指缝滴落。牧然的头颅微垂,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从深渊中喘息的垂死者。齐望川嘴唇颤抖,抬起头,眼神一片空白,唇间却依旧呢喃着星辉的古老祷言。
洛星辰抬起眼,血丝攀附在瞳孔里,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真安静啊。”
声音低哑,略带喘息,却依旧透着一股轻佻。
穆天卓死死盯着那些光丝,他的呼吸僵硬,心脏在胸腔里缓慢收缩,如被冰封的岩浆。
那是他的传承,是他曾经视作未来的东西。
玉衡术变,浩瀚星轨,万象衍生。
过去的他,站在天元宗道场之巅,俯瞰群山,心中描绘着未来的计划——娶元妙璃,继承宗门,执掌天元,立于苍穹之巅!
可现在,他被束缚在这片死地,传承被一寸寸剥离,像剜去骨髓,像将他的野心碾碎埋葬。
不甘,愤怒,恐惧。
他的牙齿咬紧,齿间隐隐溢出腥甜的味道,却压不住胸膛里翻腾的烈焰。
苏天和的青龙气息被抽离,灵光化作游龙,却在锁链的吞噬下化作碎片,宛如被风暴撕裂的旗帜。
齐望川的星辉微弱,光点破碎,像夜空燃尽的流星,坠落,湮灭。
洛星辰低笑一声,瞳孔半阖,喃喃道:“……原来,死,是这种感觉。”
他的天权万象,是最难琢磨的术法,如今却在魔阵的碾压下,一点点剥离,连最微妙的变化都无法施展。
牧然的目光落在凌炎身上。
她的火焰已然微弱,发丝凌乱,面庞苍白,可她的眼神,依旧锋锐如刃。
她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然而,她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魔阵,沉默地思索着破局之法。
牧然低下头,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站在她身边,可如今,他连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都找不到。
南辞、苏念烟、元妙璃、苏青烟,已经消失整整两年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冷月霜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性。他们死了吗?被困在某个秘境?还是说……他们也落入了魔教手中?
如果他们还活着,为什么两年来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他们死了,魔教为何没有拿出尸体示威?
是被隐藏了?
这个猜测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如果他们真的还活着,魔教又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对众人下手?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她原以为,在绝境之中,她会回想起自己的师尊,或者那些宗门长老。
可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南辞。
——那个初见时,站在断崖之上,衣袍翻飞,眉目淡漠的青年。
那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
而后,便是无数次的并肩作战。他习惯性地吊儿郎当,习惯性地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可每当真正的危机降临,他的冷静、精准、强大,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撕开绝境,带来生机。
她闭上眼,咬紧牙关。
如果是南辞……他会怎么做?
南辞四人消失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被传承选中,传送离开。
毕竟,他们的天赋足够惊人,被遗迹认可并非不可能的事。
因此,其他人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探索古殿、接受考验……最终,他们分别得到了不同的传承。
对于消失的四人,众人没有过多怀疑,而是选择闭关消化自己的所得。
然而,魔教的偷袭,就在他们最虚弱之时降临。
他们刚刚结束闭关,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稳固境界,便被突如其来的魔气大阵封锁,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一切都是魔教的布局。
齐望川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一直在低声祷告,试图用星辉的指引来寻找一丝救赎。可他心里清楚,他们的处境,比任何时候都更糟糕。
如果宗门得到了消息,最快多久能赶来?
一天?不可能,他们已经被困足足一个月,若有援军,早该有动静。
每一天,都有传承被剥离,每一天,生机都在流逝。
皮肤下的血脉不再炽热,灵海早已干涸。
他们还能撑得住吗?
或许……已经太迟了。
穆天卓的脸色阴沉,手指微微颤抖。如果再不想办法,下一刻,他们可能就不是被剥离传承,而是直接被吞噬殆尽。
可他能做什么?
冷月霜的目光落在魔教众人身上,眼底微微闪烁着寒光。
如果南辞他们没有找到他们,那么他们只能靠自己。她的剑意虽已衰弱,但若能找到魔教阵法的破绽,她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赤鹫长老、赤冥、冷乌、花影,还有那双胞胎兄弟……
这五人,便是如今掌控局势的核心。
如果能杀掉他们之一……
但,她的目光很快又沉了下来。她很清楚,在如今的情况下,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赤鹫长老站在魔阵之外,目光扫过阵中的六人,嘴角带着微笑。
“还需要多久?”
冷乌低头,手中符文闪烁,推衍着魔阵的进度。
“最多三日,他们的传承便可彻底剥离。”
“太慢了。”赤鹫长老皱眉,目光一沉,“加快速度。”
冷乌一抬手,黑色符文骤然加深,魔气灌入锁链,六人的身体猛然一震,血丝顺着嘴角渗出,眼底光芒更为黯淡。
穆天卓的传承正在崩解。
玉衡宫的术法变化,本应是天地万象的掌控者,如今却像被强行剥去星轨的夜空,空洞、破碎,毫无生机。他的体内,原本流转的星光已化作游丝,被魔阵吞噬,只剩冰冷的空壳。
洛星辰的天权万象,本该变化无穷,可如今他的灵力如同被灌入铅水的河流,沉滞、凝固。每一次锁链收紧,他的经脉便如同被撕裂开来,血液逆流,五脏被死死压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随时可能崩塌。
牧然的剑意被剥离。
无锋剑道,本应无物可破,可此刻,他的剑心被撕裂,一道道光丝从体内渗出,化作最纯粹的剑意,却无力反抗,最终被魔阵吞噬。他的手指动了动,空荡荡的,仿佛剑已经不复存在。
齐望川的天玑流光,速度极致,如今却连一丝灵力都无法运转。他的体内,星辉流动的轨迹被彻底摧毁,像是被人硬生生拔除了经脉里所有的光。
苏家的两人更是惨烈。
苏天和的青龙气息被剥离,龙影在他身后翻腾,却被魔气束缚,挣扎着发出一声哀鸣,最终被撕裂成无数光点,彻底消散。
苏清妍咬紧牙关,指尖渗出血丝。她的传承本该是苏家最纯粹的灵魂操控之术,可如今,她的灵魂之力正被一点点抽离,像是有人在用刀刃剜去她的意识。
凌炎站在阵法边缘,指尖燃烧着微弱的火焰。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冷月霜看着魔阵,手指紧握成拳。她很清楚,再拖下去,穆天卓他们的传承将彻底被剥离,到那时,他们不仅会丧失修为,甚至连自身的意识都可能崩塌。
谢狂澜握着剑,目光锐利如刀:“我们必须现在动手。”
白苍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拖得越久,越难突破。”
但他们没有选择。
他们只能赌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