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三愿6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真的看到笛飞声的时候，李莲花还是忍不住叹气。他看着气定神闲的笛飞声，缓缓问道：“七日之前，你从熙陵出来，是不是打伤了一个姑娘？”
桃清出现的时机很是巧妙，是被他亲手挖出来的，她的身上也并没有什么破绽，但他却直觉她的出现是有问题的。这让他总是想要试探一二。
笛飞声负手而立，语气淡淡道：“伤？看来我那一掌并没能要了她的命，武功不差。”笛飞声在江湖中鲜有对手，能在他手里逃得性命的人本事都不差。
李莲花点头：“是没有当场要了她的命。”可也只给人剩一口气了，后续能不能治好还是一个未知数。
“她是你的人？”笛飞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她想要入一品坟是为了给你找观音垂泪？可惜晚了一步，东西我得了。”能快李相夷一步拿到东西，笛飞声感到十分愉悦。
当年东海大战，他们两败俱伤，本来都是要死的人，可这世上偏偏有观音垂泪这等灵药，而这样的灵药却只有一份，他得了，李相夷自然就没有了。
李莲花啊了一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快速摇头道：“她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任何人的什么人……每个人都只是自己的人，除了自己，谁也不是别人的人。”
笛飞声看着他，缓缓道，“以你所学，至多得十三年平安，如今已过十年，还有三年。你若擅用真力，施展武功，三年之期势必缩短。”
李莲花微微一笑，“当年岂知如今，如今又岂知以后，不到死的时候，谁又知道人生会遇到什么事。你有观音垂泪，说不得我以后也有什么奇遇呢。”
笛飞声不置可否，他突然拔地而起，落入井中，从中拎出一个湿漉漉的人掷给李莲花，“两年十个月之后，东海之滨。”
李莲花接过那人，却是方多病。笛飞声以方多病之命为约，两年十个月之后，东海之滨，当年一战，势必在行！他再度悠悠叹了一口气。
等李莲花给方多病疗好伤，赶到外面的时候，霍平川和杨秋岳正跟人大打出手。而且，他们两个对付一个，竟然还落在下风。
他们两个大惊失色，正想着要如何相助，谁知道那人见到方多病和李莲花，脸色更是大变，一个转身就要逃走。谁知道他刚刚转身，身形就是一僵，然后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痛苦嚎叫。
杨秋岳和霍平川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眼见着黄七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他们手中剑锋对着他，只小心戒备着。
李莲花眼神闪了闪，然后侧头看到方多病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瞬间淡定了下来。他不曾见过黄七，哪怕只是李相夷的时候也不认识这人，所以断然不是因为见到他而惊恐。
方多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莲花，我这么英俊潇洒，他怎么看到我就吓成了这样？羊癫疯都吓得发作了？”
李莲花缓缓道：“啊……他可能跟我一样怕鬼……”
方多病猛地转头瞪他，“死莲花，你说本公子长得像鬼？本公子明明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是万千少女的梦……哪里长得像鬼……”
李莲花连忙道：“啊，不是。我是说，他以为你是鬼，不是你长得像鬼，是因为他以为他已经杀了你，结果你又站在了这里，所以……”
方多病接口道：“所以，他觉得本公子变成了鬼回来找他报仇，吓到了？”
李莲花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方多病冷哼一声，“如今是大白天，鬼能出来吗？他就这样被吓到了，那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就这种老鼠胆子还敢杀人？”
李莲花叹息一声：“这人不如方公子光明磊落，大概是平日里恶事做的多了，所以生怕被鬼找上门。”
听到李莲花的话，方多病略有些得意，微抬着下巴，矜持地点了下头，“那是，本公子向来光风霁月，未来必将成为人人膜拜的大侠。”
他们两个说着话，那边霍平川走了过来，抱拳道：“李先生，还请看下，这位黄七前辈可是中了什么毒？”
李莲花咳嗽一声，还没有上前查看，那边杨秋岳又是哀求地看着他。孙翠花气息全无，杨秋岳惨白着脸色，寄希望于李莲花医术通神。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杨秋岳，柔声道：“这是停止血气的药，服下后一两日内会犹如死人，你若是不想要她死，就给她找一个好大夫治伤。”
杨秋岳连忙接过他手中的药，给孙翠花喂了下去。李莲花眼见着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朝着在地上哀嚎打滚的黄七走去。方多病跟在他身后，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李莲花蹲下身，在黄七身上连点几处大穴。半晌后，黄七终于停止哀嚎，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却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霍平川连忙用锁链将人绑了起来。
李莲花在黄七面前蹲了下来，直视他的眼睛，“前辈在十几年前得到了熙陵藏宝地图，进入了熙陵地宫，而后自地宫中生还，自此便留在朴锄镇。当年前辈在地宫之中经历了什么？”
黄七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深深地恐惧，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盯着李莲花，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当真想知道？”
“告诉你也无妨，熙陵内有一个女人，我进去打开鬼门之后，观音门前站着一个女人，她脚下都是被她吃剩的男人们的尸体，残肢断臂，血肉模糊……”
“她正在吃人，可是我却觉得她出奇的美——不，她本就出奇的美，美得让我相信那些男人都是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心甘情愿沦为她的食物……”
“你应该见见她，应该见见她，见过她之后，就知道，这世上的任何女人都不及她来得美，只要见了她，其他任何女人都不算什么……”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奇异的光，仿佛十分期待这些年轻人见到那个如女妖般迷人的女人的第一面，将会露出何等痴迷的神色。那是一个只要见过她，所有男人都愿意为她去死的女人。
看着他那副癫狂的模样，李莲花悠悠叹了一口气，那样的女人，他还真的见过一个。他喃喃道：“坏事，坏事。”
这笛飞声还活着，角丽谯也在搅风搅雨，这江湖还能有多久的平静？
等李莲花回到莲花楼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两日。他本来是打算早点回去的，无奈方多病过于热情，非邀请他去方氏做客。
李莲花温言婉拒，方多病就说他惦记着家里的美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李莲花只能去了。
当然这一趟也不是白去，方氏的小姨子何晓凤非找他看病，李莲花胸有成竹地开了药方，病人吃了以后会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接下去自己倒是可以省去好一大笔药钱。
等他包袱款款回到家，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鲜浓的香味，他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斯斯文文敲门，“请问，主人在家吗？”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桃清站在门内，面带惊喜，“李先生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
李莲花抱着他的小包袱，缓缓走入门内：“啊，一切都挺顺利的。”
桃清紧张道：“先生可曾遇到那个青衣人，可有动手？”
李莲花道：“啊，遇上了。不过可能他心情好，又或者出于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没有动手。”
桃清松了一口气，“哦，是吗？那就好。先生此行除了那青衣人，可还有其他趣事，熙陵进去了吗，里面是不是有无数金银财宝？”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中充斥着兴味，显得格外明亮，就像是一只对外界充斥着好奇心的小猫。
李莲花微微一笑：“有一个《法华经》中医子喻的故事，父亲为了激励儿子成才，选择假死将家业托付给他，最后却死在了儿子手上。”
他将小包袱放在柜子上，然后看着小炉子上面的陶罐中已经熬的奶白的鱼汤，随口赞了一句：“这鱼不错。”
桃清笑道：“是吗？这鱼是我在河边钓的。那河水看着不深，没想到里面的鱼还不少，个头也不小。”
李莲花闻言一愣，很是意外地看着她，“你，去钓鱼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雪色，面色很是奇异，“不冷吗？”
之前她可是风一吹就倒了，如今却可以在河边吹着冷风钓鱼？恢复得是不是太快了，快到不符合常理了。
桃清仿佛没有看到他探究的神色，理直气壮道：“冷啊。不过，没关系，我抱着被子去的。”她不仅抱着被子去，还在身上贴了许多暖身贴，坐在河边也一点没觉得冷。
虽然同为钓友，其他人都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但她压根不在乎。
李莲花看着她的神色更惊奇了，这人为了一口吃的，当真是煞费苦心。桃清看他神色，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我这几天钓了不少鱼，除了自己吃的，吃不完的我都拿去跟其他人换了一些东西回来。”
她顿了顿，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抱歉，李先生，未经你同意，我就在楼中种了些菜，你若是不愿，一会我就将东西给王大娘送去。”
李莲花怔怔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莲花楼里多了一些东西。大门靠近门边的地方多了一个木架子，里面摆放着几个装着泥土的木槽，泥土中是刚刚发芽，破土而出的嫩芽，翠绿翠绿的，格外富有生气。另一边还有一个水盆，里面泡着发了芽的黄豆。
李莲花喃喃道：“我只是出门几天，不是出门几个月吧？”外头冰雪覆盖，室内新芽吐露生机，仿若已到了春日。
桃清歉意道：“抱歉，李先生。我只是觉得冬日里没什么菜蔬，便想着自己种一些，等它们长大一些，日后便是大雪封了出门的路，也不至于没有菜可吃。”
李莲花看着那给莲花楼增添了几分生机的绿色，微笑道：“你愿意养，那就养着吧。这些东西都是跟人换来的？”
“多谢李先生。”桃清弯了弯眉眼，神色很是开心道，“都是我用鱼换的。木槽是许大爷帮忙做的，黄豆和种子是王大婶那里换回来的。他们家中也有种着一些青菜，我都是跟他们学的。”
桃清说着话，又走到一旁端起竹编的小箩筐，里面放着洗过的新鲜蘑菇和野菜，她将东西都倒到陶罐中，用干净的筷子翻了一下，才跟李莲花解释道：“蘑菇和野菜都是我去山上采摘的，积雪丛中找到一点蘑菇和野菜可是十分不容易。”
有系统在，别说只是积雪覆盖的野菜，就是藏在地下三尺的宝藏也能找到。
桃清对着李莲花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色，但态度却放松了许多，显见，李莲花不在的时候，她的日子过得很舒适。李莲花眨眨眼，或许他回来得太早了，应该再过几天再回来？
桃清取了碗筷摆在李莲花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先生上次走得急，不曾尝过我的手艺，不如今日试一试？先生若是觉得不错，再跟我讲讲熙陵的事情。”
李莲花：“……”为什么他觉得筷子有点重，抬不起来？
桃清笑盈盈地看着他，眼中是仿若未觉的天真稚嫩。
李莲花舀了一勺鱼汤，轻轻地吹去表面的热气后将其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桃清期待的眼神中，赞了一句，“味道不错。”
听到这句话，桃清满意了，脸上立刻绽放出愉悦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能得到先生的肯定，是我的荣幸！”
李莲花喝完一碗汤，又夹了一块蘑菇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咽下后，这才缓缓道：“……我们在找到地宫入口，进入后，发现在这之前，至少有十几人进入过熙陵……”
桃清支着下巴听他讲述一品坟发生的事情，故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她听得却觉得有些遗憾，“可惜未曾与先生同行，下次若再有这等趣事，我可否与先生共同前往？”
李莲花啊了一声，慢吞吞道：“熙陵之行着实有些危险，桃姑娘不怕吗？”
桃清微笑道：“可比起危险，它更有趣，不是吗？先生不就是因为有趣，所以才会参与其中？”
李莲花尴尬一笑：“……我很惜命的，绝对没有想看热闹的意思。”
桃清连连点头：“当然，先生是为了帮朋友的忙……我也想为先生做点事。”
李莲花：“……”
饭后，桃清拒绝李莲花收拾碗筷的要求，自己整理东西。她作为一个被收留的人，当然要充分体现自己的价值。
她正洗着碗的时候，突然听到李莲花道：“我要离开这里，不知姑娘如何打算？是要一起还是留在屏山镇养伤？”
他之前看她身受重伤，所以留她在楼里，但如今看她的样子，即便没有自己帮助，她也可以过得很好，独自生活不是问题。
桃清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先生愿意带着我一起吗？”
李莲花道：“看姑娘自己。”救人救到底，她重伤未愈，在莲花楼多待一段时间也无妨。
桃清低着头，继续洗着手里的碗，声音低低道：“先生救命之恩我还未报，自然是要跟着先生的。”
李莲花起身道：“那我现在去租赁两头牛，我们马上走。”
桃清不解道：“这么急吗？”
李莲花伸了个懒腰，缓缓道：“那位方少爷，因为我给他帮了一点忙，准备以万金赠我，我觉得受之有愧，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还是赶紧走吧。”
桃清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语气却是万分诚恳：“……李先生真是高风亮节之人。”
李莲花微微一笑，出莲花楼去租赁他的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