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老夫人与大夫人并肩而坐,两人靠得极近,亲昵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她们谈论的正是高凤儿所做的那个离奇梦境。
老夫人眼中闪烁着一丝期待的光芒,压低声音说道:“倘若那康郡王当真命丧黄泉,那么凤儿这梦可就必定是真实无疑啦!”她的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情。
大夫人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儿媳也觉得此事十之八九会成真呢。您想想看,咱们家凤儿打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何曾说过这般荒诞不经的话语?想必这次真是上天有所预示啊!”
听到大夫人这番言语,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不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如此甚好!若是凤儿此梦能应验,那可真是咱家的一大幸事呐!”此时的老夫人满心欢喜,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
之前,当老夫人从孙女高凤儿嘴里得知,十年后程云祥会取而代之做皇上,她当时不由激动得全身颤抖。
“盼了两三代人,终于得偿所愿。”她嘀咕。
老夫人所说的话有其深意。
当年,本来是吴氏的母亲小何氏入宫为嫔,可她在入宫前腹泻不止,只得换了庶姐大何氏入宫,说好等庶姐坐稳后提携嫡妹入宫为妃。
哪知,大何氏很聪明,知道自己生下儿子也是为娘家做嫁衣,她照顾先皇最喜欢的大皇子,还说不生子,将大皇子收为继子,得了先皇的看重,封为贤贵妃。
吴氏的娘没等到庶姐相助,而是为她赐了婚。
吴氏和她娘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吴氏认为,“当年一定是贤太后给母亲下了药。”
“我母亲要是入宫做了太后,我便是公主。”
此刻,老夫人正沉浸在知晓未来之事所带来的喜悦之中,她坐在雕花梨木椅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暗自思忖着:“待到凤儿登上那尊贵无比的后位,我便成了皇后的祖母!届时,我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啦!哈哈哈哈……”想到此处,老夫人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宽敞的房间里回荡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荣耀加身、尽享荣华富贵的美好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丫鬟走了进来。
丫鬟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轻声说道:“老夫人,大夫人,三小姐的奶娘颜妈求见,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向您二位禀报。”说完,丫鬟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指示。
老夫人对大夫人点了一下头。
大夫人沉下脸来,她的一张满月脸失了光亮,像一个大面盆,没好气地道:“让她进来。”
颜妈慌张跑进来,胡乱行了礼,张嘴禀报,“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三小姐听说要换亲冲喜,提前出嫁,她上吊了。”
“这个灾星孽障,应该生下来就将她放在水里淹死!”大夫人听闻高影儿上吊自杀,大面盆顿时炸裂变形,张嘴破口大骂。
老夫人板着脸问:“她死了没有?”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不相干的人。
“救下来了,三小姐还在闹着要寻死。”颜妈着急道。
“走,我们去看看。”老夫人说完起身。
大夫人带着一大队的奴仆陪着老夫人前往知画院。
远远她们就听见高影儿的哭叫,“我不换亲,我还没及笄,我不冲喜。”
围着看热闹的庶妹和姨娘们,见老夫人和大夫人前来,忙迎上来行礼。
“老夫人。”
“大夫人。”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你们围在此处看什么,闲得没事回去做绣品。”
“是,妾身告退。”
姨娘们慌忙领着各自的女儿疾步逃离。
老夫人走进知画院,冲着高影儿骂,“你再敢寻死寻活,就把你绑了出嫁。”
高影儿像是被老夫人吓住了,哭叫变成了抽泣。她抬起头,用一双红肿的双眼看向老夫人和大夫人。
高影儿小声哭诉,“我本来定的亲是公主府,你们强行给换了快死的人做我夫君,我一嫁过去就是寡妇。”
老夫人冷冷道:“能做顺王府的寡妇,是你的造化。”
“你们太偏心了。”高影儿指责,“我也是国公府的嫡女。”
老夫人直言道:“你说吧,要什么条件才答应换亲出嫁。”
高影儿强硬的道:“我的人生就这样毁了,要再多的条件拿来有什么用?”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大夫人骂高影儿,“说,要什么条件。”
高影儿提出,“多给我一个铺子做嫁妆。”
“成!”老夫人鄙视地撇嘴,就知道这个死丫头寻死寻活,是为了多闹点嫁妆。
高影儿又提,“我还要一万两银子,这不是嫁妆是私房银。”私房银子不记入嫁妆册子,由高影儿自由支配。
“你疯了?”老夫人震惊地嚷了起来。
老夫人和大夫人呆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高影儿。
回府这两年,高影儿从不敢在她们面前多说话,看见她们像是老鼠见了猫。
这突然间,高影儿变得强势,让她们感觉很是惊讶。
高影儿一手叉腰,一手提着上吊用的腰带,大声数落着,“从小你们管过我吗?我在乡下吃苦受累。你们看看我穿的是什么,你们在我身上用过多少银子?”
“高凤儿她这十几年来,才用了一万两银子吗?她请了专门的人来府教授琴棋书画和礼仪,我呢,在族学里上学,除了识得几个字,什么也不会。”
“高凤儿一年的首饰和衣衫用了多少银子?不止一千两吧?”
“对对,还有月俸要给我,嫡女一人一月二十两。你们从我一岁开始算,补足十四年。”
“你们必须对我进行补偿,否则出嫁那天我吊死在花轿里。”
高影儿很讨厌这一府人对原身的不公。
她可怜原身活了十四年,得不了家人的疼爱,还处处被嫌弃,时时被责骂,受尽了虐待。
一个人的出身不由自己选择,既然做父母的人选择将高影儿生下来,就应该同其他的孩子一样公平对待。
高影儿抱着这样的念头,要为原身讨回公道。
老夫人张口结舌,她沉吟想了想,点了头,“好,这些条件都答应你,你以后不能再闹,老老实实听话出嫁。”
“娘。”大夫人急了,想要阻拦。
老夫人抬了一下手,冲大儿媳使了一个眼神,“我自有打算。”
高影儿面无表情地缓缓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掌朝上摊开,冷冷说道:“银票和铺子的契据今天必须要交到我的手上。”那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好!”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她怒目圆睁地瞪着高影儿,心中的怒火仿佛能将整个房间都燃烧起来。再多待一秒钟,她感觉自己就要被眼前这个忤逆不孝的晚辈给气晕过去了。她猛地转过身去,脚步踉跄地快速离开了现场。
见老夫人离开,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夫人立刻冲上前来,向前迈了两大步,扬起手就要朝着高影儿的脸颊狠狠扇过去,并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丧门星、灾星!居然敢如此对待长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高影儿迅速抬起左手,紧紧捏住了大夫人即将落下的手腕,让其动弹不得分毫。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扬起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布带,宛如灵蛇一般在空中舞动。
高影儿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威胁道:“夫人,您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条带子要么用来吊死我,要么就会成为结束您性命的工具。现在,由您来选择吧!”
大夫人惊恐万分地盯着高影儿,她清晰地从高影儿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这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试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但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高影儿那如同铁钳般牢固的掌控。
“放……放开!我……我可是你的娘亲啊!”大夫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身体拼命地扭动挣扎着。
“你是我娘,我就应该感恩戴德?”高影儿质问,她又强硬地补了一句,“母不慈,也别想女儿孝!”
“你你……”大夫人瞠目结舌。
她现在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赢,逃也逃不掉,处于一个极为狼狈的处境。
身边的下人们全惊呆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还是颜妈上前,好言劝道:“三小姐,放开大夫人,有话好说。”
“你身为母亲,还不如一位奶娘。”高影儿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大夫人,“是你选择生下我,而不是我非要做你的女儿。”
“你怎么待我,将决定我怎么对你!”
高影儿说完话放开了大夫人,转身再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大夫人在下人面前失了颜面,她狼狈不堪地飞奔离开,嘴里嘀嘀咕咕骂道:“灾星,不得好死的死丫头。”
‘哗’一个茶盅从大夫人的头顶飞过,‘啪嚓’落在大夫人的脚边摔得粉碎。
吓得大夫人魂飞魄散,头也不敢回小跑着离开了知画院。
不多时,大夫人身边的甘婆子拿来了一叠银票和一张铺面的契约。
她讨好的笑道:“三小姐,这是一万五千两的银票,五千两是您的月俸和过年的红包。”
“这些是大夫人为三小姐存着呢,本也是想出嫁时给您。”
高影儿接过银票,一张一张数了,又看了铺面的契约问:“这是哪一家铺子?”
“这是最好的一间,离国子监不远,卖字画的铺子。”
“嗯。”高影儿将银票和契约放入怀里。
甘婆子见此情形,赶忙趁机开口,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哎呀呀,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三小姐您想想看,等您出嫁之后,那可是要依靠娘家撑腰的呀。要是和家里闹掰了,将来在夫家可就没个依靠喽,说不定还会被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人欺负得连渣都不剩呢!”
高影儿冷冷地撩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呵斥道:“行了行了,少在这里啰嗦,赶紧给本小姐滚!本小姐听这些废话听得头痛!”
甘婆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瞬间面红耳赤起来。想她好歹也是大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人,相助大夫人管家,平日里这府上的主子们哪个不对她客客气气的?何曾有人敢如此这般跟她说话?
但眼下毕竟对方是小主子,甘婆子纵然心中恼怒万分,也只能强忍着,低头行礼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三小姐好生歇息吧,老奴先告退了。”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