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青岚篇2
我皱起眉毛,打量那个认真收集花朵的侍女。
“她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杀她?”
“你想留下来,就直接照做,不要那么多废话。”
我讨厌左思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不仅傲慢,而且恶毒。在他眼里,那个侍女的性命究竟意味着什么?随时可以抹杀的蝼蚁吗?
如果这是测试,我选择放弃。天下大道何其多,我怎非要过他这座歹毒的独木桥?
我瞥他一眼,扭头便走,却不想身后的男人竟急了。
“怎么,阿妩的徒弟,难道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试图激怒我。
“我不会将自己的本事,用在无辜之人身上。”我头也不回。
如果只有杀人才能留下,那这本事不学也罢!
我以为对方会就此放弃,却不想他竟突然对侍女发起突袭。眼见灵光闪过,我直接下意识进行阻拦。
“小孩子而已,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她吗?”左思冷笑。他竟直接以分身绕过我,准备再次下手。
形势危急,我也顾不得多想,直接纵身飞扑,从后面牢牢锁住他的脖子。对方猝不及防地定在那里,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这熊孩子,快点从我身上下来!告诉你,那个侍女我杀定了!”他咬牙切齿道。
我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越勒越紧。与其让这种人肆意为恶,不如就此了结了他……
“哎呀,快快放手!我们大人是在逗你玩儿呢!”侍女着急地跑过来劝。
我定了定,狐疑地看向两人。
“我们大人就是这个脾气,实际上对我们好着呢。快点松开手,别让他待会儿伤了你!”女子一边解释,一边冷眼看向左思。
“您要再这样,我明天就回乡下老家,再也不伺候了!”左思顿时像咸鱼一样僵住,杀气全无。
我犹豫着放开手,眉头却因此皱得更紧。
左思没好气地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
“看什么看?别以为自己多厉害,我是看你是个小孩,所以手下留情而已。小桃,给他找个地方住。”
“我没说要留下来。”
“你说什么?”
“师父说你本事很大,但我没感觉到……”
“啊啊啊——气死我了!小桃让开,让老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在侍女的调解安抚下,我最终还是住了下来。
次日,左思便像赌气一般,过来传我术法。他百般刁难,而且言辞刻薄,但我却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不敬。虽然说对方脾气不太稳定,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左思没有撒谎,他的实力,至少高我十倍,不止!
就这样,左思成了我第二任师父。他教我术法、布界、破阵,却唯独不教我召唤月神鸦。
“为什么?”
“因为你太弱了,那只月神鸦看不上你!真是的,非要我把话讲这么明吗?”
我默认了他的说法,因为跟对方比起来,我的本领实在不够看。我学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刻苦。左思布置的作业,我会加倍完成,甚至比他所要求的,做得更好。
我到幽都的第三年,终于在左思的授意下,成功召唤出了月神鸦。成功驾驭它的那一刻,我告诉左思,我想回桐乡,去看看季真师父。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他眼睛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悲伤。
“师父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我问。
“不了。”他拒绝。
于是,我日夜兼程回到了桐乡,但是再也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季真师父,在我离开那年,就已经病逝了。
“此子日后大有可为,望君倾囊相授。吾病已久,不日将辞于世,唯耽其学业,故封印其月神鸦,望学成之日,再将其封印解开。”
三年前的那封信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我离开桐乡那日,担心落泪,故而不曾回头。所以不知,师父攀上高山,一直眺望至暮日。
倘若可以交换,我愿以三年苦修,换那日回首再看一眼恩慈的师父。
我在桐乡待了一个月,替师父拔草扫墓,亲手将濒临坍塌的道观,里外翻修了个遍。
然而在离开那日,桐乡却遭遇流寇洗劫,一把火将它烧了个干净。
我在鸦背上回望故乡,却发现身后尸横遍野,鸡犬不留。
穷乡僻壤之地,距离幽都甚远,即便所有人都死绝了,消息也不会传到幽都去。
即便传到了幽都权贵耳中,也不会有人在意上报。
哪怕上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这荒凉的边陲之地,早已被放弃。
然,那些无处埋尸的人,都是我的乡亲父老……
我做了个骇人听闻的决定,只身血洗流寇贼窝。二百三十人,一人不留!
让我惊讶的是,他们的血,居然也是热的。临死的瞬间,居然也会害怕祈求!
乡正带人抵达的时候,我正坐在尸堆上看夕阳。
面对官员的惊惧喊话,我没有抵抗,而是顺从地带上了铁链,进了大牢。
深夜,左思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杀了多少人?”他问。
“很多。”我平静道。
“你觉得他们都该死吗?”
“当然。”
“那些流寇作恶的时候,官兵为什么一个都没出现?”
“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你反杀流寇时,他们却急匆匆赶到现场?”
“……”
“我来告诉你,此地官匪勾结已久,除了明面上收割百姓赋税外,流寇洗劫也是他们合作的一部分。你如今身陷囹圄,那些吸食百姓鲜血的人,却逍遥在外,什么感受?有没有想过,如果百姓衣食无忧,谁又会去提着脑袋做流寇?”
左思看着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我什么感受?大约是绝望吧。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海里,眼看着致命的海水一波波侵袭口鼻,但却徒劳无力。
我看向左思,真诚地向他寻求答案。
“师父,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好像怎么做都是错。”我很迷茫。
“你做得不错,只身杀了那么多穷凶极恶的流寇,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不过,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冥王大人已经颁布新令,但凡有能力的,不看年龄出身,都可以参加明年冥使选拔。”左思告诉我。
“您要我当冥使?”
“想要改变世界,光凭一腔热血可不行,你得站得足够高,拥有足够大的权力才行。”
回到幽都的第二天,左思被冥王赐死了。
身为冥界大祭师,他本应该恪守本分,终生都不得离开那座牢笼。
但是这回为了我,他却不惜以身犯险。
“不要自责,我并非因你而死。我想去找阿妩,已经很久了。”他临终前微笑着说。
我的阿妩师父,原本是大家族的长女,与左思青梅竹马。
后来被家中长辈牵连,阿妩师父被逐出京都,至死不得回幽都。
而左思身为大祭师,终生不得出幽都。
一对佳偶,两下离分。左思身在高位,可以大展宏图,结果却被爱情折磨得胸无大志,郁郁寡欢。
自那天起,我便决定此生只为众生而活,绝不沾染情爱。
于是,我在安葬完左思后,在坟前立誓改修纯阳之道,终身不娶,保持童子身。
十四岁那年,冥使选拔赛上,在下有幸一举成名。
此后十年,再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