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而出的话先将自己震了震。
心里头都荡漾起不小的波澜,只是主仆两人都默契的相视一眼,便不再开口。
沈全懿手肘支在桌案上托着腮,渐渐的有些出神儿。
刘氏却不动声色的扫过沈全懿,便转头出去了,叫了两个小丫鬟进来,跪坐在地上手里都攥着小沙锤轻轻的替沈全懿捶腿。
壶觞的身影终于在屋门儿上出现,刘氏看着其已经将午膳传来,便扶着沈全懿起身。
铜黄色的盆儿里放入一双瓷白的手来,温热的水盖住手,随后抬起,由着身侧的丫鬟服侍着轻轻擦拭。
略一摆手屋里头几个小丫鬟便已经遣退下去,独留下主仆三人。
“王姨娘那儿是把控的严实,如今是探听不到什么,奴才到后头小厨房儿那儿,碰着了前院儿的几个小公公,聊着几句,不过都是说太子爷宫里头,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
壶觞一面儿说着,一面儿替沈全懿盛了一碗紫参野鸡汤,瓷碗便裹上炙热,壶觞轻皱了一下眉,放下瓷碗的几根儿手指,被烫的绯红。
沈全懿自顾还乱想着,便也没发现壶觞的小动作,只是用汤匙搅了搅瓷碗里的鸡汤,嘴里轻声道:“既然都是嘴严的,就此打住吧,倒时候惹了信儿出来了,也不好。”
壶觞微微低下头,心中自然也是赞同的。
“如今侧妃娘娘好好的,却是让沈良娣暂时掌管后院儿,这能压的住人吗,瞧侧妃娘娘的脾气,哪时心不顺了,苏良娣可要糟心了。”
刘氏低头伸手便将沈全懿裙摆上的皱着抚平,一面儿说了出心中的疑虑。
壶觞微笑:“苏良娣是个勤勉周全的人,平日看着人便是低调,咱们做奴才的,都知道的道理太子妃娘娘怎能不知道。”
“这是不好做的活儿,上头有顾侧妃,下头还得看护着身怀有孕的王姨娘,哪一个都是惹不得碰不得的。”沈全懿眯着眼睛,将一碗鸡汤饮下,腹中朝着有了饱胀之意。
挥挥手便让人将桌上的膳食都撤了下去,可方才还略有一些睡意,此刻却一扫而空,无比的清明。
刘氏见状只好将之前搜寻来的杂记再拿来,沈全懿翻着看了几页,无意思的撅了噘嘴:“这东西翻来覆去的看,愈发的没有意思了。”
刘氏一旁讪笑,心想这已经算是难得了,若是她们自己,哪里敢去寻这样的书籍,还是沈全懿撒娇磨人求了李乾,弄来几本儿。
不过却是时日太久了,沈全懿将这几本儿书都翻了个遍。
沈全懿将书往床榻上一扔,自己靠在一侧,扣着腰间香囊上嵌着的一块红宝石,她指尖触摸冰冰凉凉的。
“书上倒是写的极好,这风景吃食只看着字就心神向往的。”
秋月替沈全懿捏着肩膀,笑道:“不过咱们也没见过,谁知道真的假的,撰写书籍的都是些读书的书生,能为了写杂记游山逛水的亲自去看吗。”
说着,语气便是愈发的笃定:“想来他们不过也是看书得来的,如今便又写在自己的书里,我看都是夸大其词。”
话落,壶觞却是轻声儿开言:“姨娘方才看的这一处,南州却如这般,此地尚武,文风开广,马球定亲,也是真事儿,女子们爽利大方,自不束缚,心中阔达,亲事也多有自己选择。”
沈全懿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壶觞,见其眉宇温和,脸色轻柔,眼里是浅浅的笑意,她没有打断他的话,任由其继续说。
“能赢过她们马球的男子,也只是能让女子们考虑罢了,姨娘没见过,那里与长安极是不同,若是能去瞧瞧,绝不会书上写的是夸大其词。”
他语气熟练,就像是亲自在那处生长出来的人,沈全懿的一双眸子带着好奇和探究落在其身上,壶觞却不躲不避的迎上去,眼底一片清亮。
一旁的秋月听了,却是笑道:“瞧你说得通头头是道的,难道真的就如你说的这般好?像是你去过似的。”
壶觞忽然笑了笑,眉眼弯弯的,闪着细碎的光,他收敛方才的情绪,冲着秋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幼长在长安,也是偶然听起旁人说过,也觉着好奇向往,虽然无缘得见,可心里觉着这是个好地界儿,便记着。”
“今儿个正好姨娘提起来,我就没忍住多说一嘴。”
壶觞话落冲着沈全懿微微一笑。
“我就说嘛,你这人可是个闷葫芦,一点儿子都不想你嘴里南洲人的模样,不过你是会说,方才我还真以为你是南洲人呢。”
秋月笑着拍了拍壶觞的肩膀。
“好了,你瞧瞧你这手劲儿可不小,将人家拍的脸都憋红了。”
刘氏故意嗔怪几句,拉开秋月落在壶觞肩膀上的手,秋月被说的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壶觞微红的脸。
心中还真的渐渐怀疑自己真是下手太重了?
带着疑虑,秋月被识眼色的刘氏一把拉着出去了。
屋里再次恢复寂静,沈全懿脸色如常,看着壶觞渐渐消散的笑容,情绪翻涌的眸子也归于平静,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地上的炉子烧的正旺,火上放着的小茶壶,已经烧开,“咕咕”的几声儿,盖子轻轻的跳动着。
很久,沈全懿听着壶觞淡漠的嗓音:“奴才对不住姨娘,只是如今奴才还是说不得。”
“不想说就不说,人活在世上,谁的心里头总归都会有些说不出,又或者不能说的话。”
说着,沈全懿起身儿,她拽起床帘上挂着的红色的小铃铛,这是李乾的偏好,他极爱听因床榻上人的动作摇晃起来的铃铛,那清脆的铃铛声儿,让他次次染火。
以前是情趣,这会儿却很是心烦,沈全懿将手里的铃铛狠狠的掷在地上。
缓缓的吐一口气来,脚下的步子轻转,凑近了壶觞,她方才的动作丝毫没有惊到壶觞,这人此刻仍是满脸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