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童专门选了一家校外的咖啡店。
走过去的路上，街边樱花初绽，谢熠仰头望着树冠，梁童抬眼看着他。
他的个子似乎又高了些。
少年蜕变成青年，身躯不再单薄，宽沉的肩膀撑起原本宽松的夹克，格纹领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蓝色衬衣领上，与两颗耳骨钉一起宣告着配饰主人的随性。
只有衬衣里的黑色高领薄衫与他凌厉的五官相称，显出些距离感。
不过，只要他一笑，眸中星光闪烁，什么锐利感、距离感就统统都从他身上消失了。
梁童看着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本以为自己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谢熠了。
或者说，就算见到了，二人也早已形同陌路。
而现在，身处异国他乡，谢熠正走在她身侧，收回赏花的目光，拈起落挂在她发间的樱瓣，感叹着：“头发都留这么长了。”
自然得像是这两三年从未断联。
这种恍惚一直持续到两人在咖啡店坐下，梁童下意识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结果被烫得脸皱成苦瓜。
谢熠递过去一张纸巾，笑道：“见到我就这么震惊吗？怎么半天了还傻着。”
梁童擦擦嘴角，小声道：“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谢熠笑意稍敛，扬扬眉：“不想见我？”
“当然不是！”梁童摇摇头，“是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母亲出事后，梁童几乎切断了本就不多的全部的社交联系，包括谢熠。
她没有勇气去碰那部屏幕破碎的旧手机，那会让她想起那场车祸和错过的考试。她更不敢打开通讯软件，里面置顶着母亲的信息，让她考试加油。
而对于谢熠，她有更为复杂的心情。
谢熠饮了一口杯中的热可可，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梁童老实回答：“因为我突然单方面与你切断了联络，或许你会生我的气。”
“觉得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不告而别？”谢熠继续问着，但口吻并无质问之意，神态平静而认真。
“出了点事情，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和人正常交往沟通。”
梁童说完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些：“……而且后来我答应了徐望西做他的女朋友，我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才好。
“是我在逃避问题，抱歉。”
她边说边低头搅着咖啡，咖啡表面被搅得浮起一层细泡。
收到那尊象征告白的雕塑后，梁童和谢熠很长一段时间内各自都维持着心照不宣的状态。
她不问，他不说。
但正式和徐望西在一起后，梁童觉得没办法再用装傻来掩盖问题。
她很珍视作为朋友的谢熠。但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她就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谢熠的关心。因为那对谁都不公平。
所以，在出国换了新的号码和社交软件后，她没有再鼓起勇气去找回他的联络方式。
谢熠静静听着，最后无奈地叹了声气：“你还是这个样子，对我总有说不完的谢谢和抱歉。”
他轻扇鸦睫，以他的视角，回忆着缓缓道来：
“考试结束后，我联系不上你。起初以为你在忙着庆祝，后来猜测你是不是考试没发挥好，心情不佳，所以才不回复信息。
“最后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徐望西不让你理我了。”
说到这里，谢熠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
“大概两周后，窦时言突然联络我，他说大家都在传年级第一因为睡过没去参加考试。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
“但他居然是认真的，他说他和卓颖都有给你发信息，但你却都未回复，他有些担心，就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童已经很久没有想哭的欲望了，泪河似乎在她成为孤儿后彻底干涸。
但此刻她听谢熠这么说着，眼眶突然久违地热起来。
“我买了机票回国找你，去你家敲门，才又得知你母亲去世了。
“实在没办法，我去了你最后有可能在的地方。但不出所料，徐望西大门都不让我进。”
谢熠说到这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而梁童则怔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谢熠曾去找过她。
“后来，我在他家门口徘徊了几天，想等你出门时见你一面，却怎么也等不到。
“直到有一天傍晚，你终于出现在二楼露台。看到你人没事，我便离开了。
“我也想过，或许你只是不想见我了。”
说到最后，一股无奈的悲伤悄悄跟着话语流露出来，他又抿了一口饮品，将它们压了回去。
梁童听着，几乎说不出话。
“所以……”谢熠结束回忆，迟疑着问：“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梁童点点头，轻声应道：“他对我很好。”
谢熠抿了抿嘴，又问：“你很爱他吗？”
梁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怔愣片刻，再次小幅度地点点头。
“……”
谢熠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但看到她亲自承认后，他还是把头侧到了一旁，看着窗外的街景，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梁童的内心还在因刚才的对话而颤动，但又不明于他突然出现以及问这些问题的原因，只隐隐觉得，他似乎还有话想说。
见对方迟迟不再开口，她小心翼翼地主动问道：“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在国内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就去打听了徐望西的消息。能猜到大概率他要把你留在身边。”
谢熠说完，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将双手放在桌上，身子稍向前倾，神情严肃地说：“我找你，是想请你仔细思考一个问题，然后给我一个答案。”
梁童眨眨眼：“什么？”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爱他？”
“啊？”
这是个有些直接又有点抽象的问题，梁童不明所以，不知该如何回答，同时也又有些羞于回答。
“那我换个问法。”
谢熠直直看进她的眼睛，再度开口：
“假如未来某天，他以爱之名，做了一件伤害你的事情，你会因为爱而原谅他吗？还是你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只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你对他的爱有边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