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国和王静雅捡了一整天山核桃,回到家时,双手被染得漆黑,怎么洗都洗不掉。
考虑到晚上还要清理山核桃腐烂的外皮,两人索性就不管了。
冯晓萱和宋阳算着时间做好了饭,等他们洗完手,便能直接上桌。
吃饭时,宋阳顺带说起杜春明和李卫东到村里视察工作,以及让宋建国腊月二十去参加表彰大会的事。
能得到表彰,无疑是对宋建国工作的认可,这让宋建国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王静雅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有啥好高兴的,又没奖钱和粮油,就是来回跑二十多里路,捧个口缸回来,至于这么开心?”
宋建国的兴奋劲儿被泼了冷水,笑容瞬间收敛,但还是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是种认可,说明没白干。”
确实,那时奖励很少,也就是上台戴大红花,领个印着“先进”或“优秀”字样的搪瓷口缸,更多是名誉上的,物质奖励很少。
宋阳心里则想着,父亲可能是最后一届被表彰的生产队长了。不过,有个好名声总归不是坏事。
饭后,一家人在屋里烤火,顺便剥那些裂开或已经黑烂的核桃外壳。
山核桃通常长在陡峭且地势高的山坡上,树高从数米到数十米不等,所以采收时,山里人不说采山核桃,而是叫打山核桃。
一棵山核桃树生长缓慢,约20年才开始结果,树龄可达百年。
每年夏季结果,九月白露时成熟,外皮由青变黄就可以打了,早于白露打下的,果仁香气和滋味不足,等自然掉落又会错过时机,因为野猪、松鼠早就惦记上了。
所以,想有好收成,得靠人去打。
如今已是腊月,早错过了打山核桃和毛栗子的最佳时机。
因此,宋建国和王静雅花了不少时间,才从山上弄回这两背篓,捡的都是落在草叶间或石头缝隙里的“漏网之鱼”。
实际上,到了能打山核桃的时候,山里人都会去弄一些回来,很多人相信“以形补形”,觉得吃核桃能变聪明。
山核桃大概是最让山里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爱是因为它是不错的零嘴,闲暇时拿个锤子,垫块石头,能慢慢敲着品尝醇香;恨是因为太难剥,果仁藏在夹缝里,抠都抠不出来,敲重了又会弄碎,没耐心根本吃不到。
所以,即便宋阳说可以榨油,也没多少人愿意去捡山核桃,估计都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宋阳敲开一个,发现很难吃到果仁,便打算放弃:“连吃都这么难,更别说榨油了,改天别捡了,敲碎喂寒号鸟还不错。”
“捡,为啥不捡!”冯晓萱在一旁帮忙,没一会儿双手也变黑了,她说道,“剥了外皮晒干后,可以拿回来煮,再用铁锅在灶上炒,把外壳炒脆就好剥了。”
宋阳有些怀疑:“还有这方法?”
冯晓萱自信满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能放盐和香料煮,味道更好。我在我外公家时,用铁鼎罐煮过。”
“那就试试。”
正说着,外面传来狗叫声。宋阳起身出去,站在院子里,看到对面竹林有人打着手电走来。
他走到院墙边一看,认出是王岳,连忙去开院门:“岳哥,好多天没来了。”
王岳笑着说:“忙着给屋子刷桐油,又跟着我爸妈到山上挖了好几天蕨根和葛根,每天累得不行,哪有空过来。
桐油干了,我们先从大村子搬过来住了,晚上没地方消遣,只能往你这儿跑。”
宋阳关了院门,问道:“叔叔阿姨没一起搬?”
王岳说:“没有,他们说等过年杀了年猪再搬,让我先到新房子看家。”
王岳拉住宋阳:“阳子,我在家等了好几天,你不是说忙完就叫我一起去打猎吗,等得我连你的影子都见不着。”
“我这不是一直在忙着挖葛根、蕨根嘛。”
“搞这些哪有打猎有意思,还有,我房子盖好了!”
宋阳一听就明白了,房子盖好才是王岳真正想说的。
宋阳答应过王岳,等房子盖好,带他去见林晓雨——上辈子,王岳的媳妇。
宋阳咧嘴笑道:“你终于按捺不住了,也是,再不去找,‘五指姑娘’都该有老茧了。”
王岳催促道:“就问你明天能不能去?”
家里这些天积攒了不少葛根粉、蕨根粉,这些说到底只是辅助粮食,不能顿顿吃,吃多了人也受不了。
有冯晓萱在家,宋建国和王静雅想弄山货就去,不想弄也没关系。
实际上,村里很多人一开始像争抢似的弄这些东西,兴奋劲儿渐渐淡了。
赚钱才是首要的,哪怕花几天打个皮毛兽、弄点肉,也比做这个强,至少对宋阳来说是这样。
宋阳想了想,点头道:“行,明天就带你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见到人我可不敢保证。”
王岳有些着急:“那肯定得让我见到人,去一次见不到就去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阳子,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帮帮兄弟。”
“你说得好像已经认定她了。”
“那是,我信你的眼光。”
这时,宋建国见两人在门口嘀咕,一直不进屋,便在屋里问道:“你们俩小子在说啥,进屋坐着说。”
宋阳应道:“岳哥让我明天带他去看姑娘。”说着便带头走进屋。
进了屋,王静雅给王岳递了个板凳,让他在壁炉前坐下。
宋阳去泡了杯老鹰茶,给宋建国的罐头瓶添满水,继续打理山核桃。王静雅说:“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了,你就带他去看看。”
作为长辈,即便两家关系一般,见面也会说这话,王静雅也不例外。她接着问宋阳:“你说的那姑娘长啥样,和王岳配不配?”
宋阳一时不知怎么描述:“她长啥样……反正不缺胳膊少腿,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人看着不错。至于配不配,得岳哥自己去看,相处了才知道。
那姑娘家在檬子公社那边,离咱们这儿挺远,我明天带岳哥去,可能晚上回不来,得在山里过一夜,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爸,今天的事你也知道,明天还是到村里把人集合起来问问,如果大家还想多弄点山货存着,就让他们弄,如果意愿不强,该积肥就积肥,要是反对的人多,别真被说成歪风邪气。”
宋建国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都腊月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下雪了,马上又要过年。今天我看到有五个外出跑江湖的回来了,快到年底交公粮算工分的时候了,没必要再折腾其他事。”
宋阳想想,觉得有道理,父亲有自己的安排,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两人照顾好冯晓萱,让冯晓萱自己小心,别干重活,不然以冯晓萱的性子,肯定会把自己累着。
宋阳觉得这一年过得真快,好在做了不少事,没虚度光阴。
说了会儿闲话,王岳得到宋阳肯定的答复,忙着回去打理火枪,早早离开了,宋阳一家打理好山核桃后,也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阳就起床了,他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冯晓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帮冯晓萱盖好被子,下楼挎上双管猎枪,绑好子弹带,到厨房拿上昨天准备好的几个火烧馍装进布包,领着四条猎狗,出了盘龙湾。
到了出村的大路上,看到王岳已经等在那里,两人简单打了招呼,打着手电赶路。
路边结了厚厚的一层霜,把那些顽强的枯草灌木都冻住了,清冷的月光下,两人呼出的气息化作长长的白雾。
王岳等的时间长,冻得受不了,一边走一边搓手:“真冷啊!”
宋阳说:“天气一变,估计要下雪了,下雪就好打猎了。”
宋阳指望这个冬天多赚点钱,好应对明年,明年的天气,一大半时间都不适合打猎采药,而且家里媳妇要生孩子,开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