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祁原大口喘着气,弓着背,一手支在大腿上,一手的手背正擦着脸颊上滴落的汗滴。
“这才,呼,跑了,几公里,你就,不行了,你这个,白斩鸡,果然,很逊啊……”比特也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身边,就算累地已经快说不完整一句话了,也仍要开口讽刺他。
“你这喘得比我还厉害,还好意思说我?”祁原不落弱势。毫不留情地回击。
“那说明我跑得认真,力气用得多。”比特睁着眼睛,眨也不带眨地一本正经瞎说,甚至没花多少时间打腹稿。
“哦,那你好棒棒哦。”祁原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
“你……”比特眉角的青筋跳了跳,撸起了袖子。
“怎么,想打架?”祁原直起了背,眼睛微微眯了眯,气势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我……”比特的气势却弱了下来,半晌讲不出什么话来。
祁原也没有抓着人不放的意思,见人乖了也敛下了眼,没再理会他。
比特也觉得与这人讲话是自讨无趣,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门前,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
那黑发黑眸的青年此时站了起来,身姿挺拔颀长,一改之前佝偻着总是颓废的懒散样。
他的白色衬衣被汗水打湿,粘在了身上,勾勒出一个富有力量的男人的身形,他长得并不瘦弱,露出的脖子到锁骨的线条优美极了,胸腹上的肌肉多一分则显壮,少一分则显瘦,匀称得很。
能从中看出他经常锻炼,不然那线条优美的纹理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三层灰白色墙体反射的冷光打在他俊朗张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着极具侵略.性,仿若一个静伏着的猛豹,下一秒便会扑过来将人撕裂。
这人究竟是谁?比特又一次地反问自己。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他一动不动地上下打量着男人,陷入了回忆。
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那男人转过了身,扬起了个张扬的笑意对他招了招手,仿佛在向他告别。
比特的瞳孔瞬间骤缩了一下,方才的一幕与他尘封已久记忆中的场景重合起来。
是他吗?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连看人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困惑。
他不是已经……比特又重新审视起那青年,然后在青年起疑地转过头看过来前,干脆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而不知自己的马甲即将掉落的祁原此时正被另一件事困扰着。
他没有立马走出门,回房间洗澡去,而是不顾形象地倒在操场中央的那块绿草地里,定定地望着头顶的模拟天空。
模拟天空同外界相似,几朵白色的云荡在一片碧色里,看着极为逼真。
这样子下去不行,他想。
跑步能让人的头脑清醒很多,在他罚跑的这段时间里,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若是他们之间因为这件事情一直闹隔阂,那么他们会越走越远。
他明白一但情谊间出现了裂缝,一味地用暴力的方式去粘合只会让裂缝越来越大,直至完全隔绝。
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若是一味地躲避也不是个办法,长期的无视与转移只会让矛盾越发扩大,直至某一天在某个节点忽地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到那个时候,他再想全力弥补也晚了。
祁原腰部一个用力,将身子直起来,坐在草地上。
不一会儿,他也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七层仍旧如他早上出门时一样寂静,灰白色的墙,灰白色的地面,灰白色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祁原打开了门,回房间洗了个澡。
要是让他一身汗地到处跑,他可受不了。
温热的水自他头上向下淋,冲去了刚才的疲惫。
良久,他穿好了衣服,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动作顿了顿,然后将视线转到了门口。
这边傅冗刚坐到位置上,开始处理文件,门口的对话机里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c-707的同学,我来串寝喽,请开下门哦。”
傅冗翻过文件的手顿了顿,打开终端点了下什么。
门缓缓地打了开来,将门外的那个青年暴露在眼前。
青年长相不错,只是眉骨看着有些野,瞧着应该也是个倔脾气的。
他有着流畅的下颌线,往上便是浅色的唇,此时那唇正抿着个为好看的弧度,接着便是高挺的鼻梁,还有睫毛长长盖着的有神的眼睛,那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一如梦中的那少年般。
傅冗静静地看着那青年,平静的眸下是无尽的复杂,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青年那句话的影响,他竟说道:“欢迎来串寝。”
听到这么五个字,傅冗还没开始发愣呢祁原便先他一步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又戏精上身:“唉,傅同学这么欢迎我,不怕教官知道罚你啊?”
傅冗倒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那四个字,不过既然祁原想玩,他乐意奉陪:“责任主要在你。”
“你这个共犯也逃不掉。”祁原言笑晏晏地走了过来,凑到人面前,弯着眉眼,手撑在人的椅子上。
此时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拳,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祁原的视线在对方的脸上游走着,昨天的匆几瞥让他还没找出这男人五年来的变化。
不得不说傅冗长得的确优越,五年的时间让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他骨相细腻,高挺的鼻梁带着一股冷漠感,但唇形却好看得紧,让人忍不住亲近。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最突出的一点,最让他觉得好看的,是他的那双蓝得深邃的眼。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的目光被眼前人的这双眼吸引,之后便再无法再移开。
“祁原。”一道清越的声音将他拉出了自己的世界。
“咳,怎么了?”祁原轻咳了一声,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了点,掩饰自己刚刚看人的脸看得入了迷的事实。
傅冗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让他觉得在他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无处可藏。
“有什么事吗?”傅冗问,他神色淡淡的,仿佛没看出来他的异样。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找你聊聊。”祁原恢复了原样,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的窘况。
他们话题转得很快,仿佛方才二人的打闹调侃只是错觉一般,这会儿他们已经聊上了当年的事。
“我知道你气我当初我不听你的指挥,带着A-12师直击虫族而这么疏远我,但……”祁原顿了顿,咬了咬唇,眼神也有点飘忽,似乎不愿再提起那件事。
傅冗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似在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祁原猝不及防撞入这么一双眼眸里,那双眼仿若一片蓝色的汪洋,将他包围。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但如果我不去,死的便是我和你,还有身后的那些百姓。”
“我没有办法……”祁原垂下了眼,不敢去看傅冗,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轻得几近要听不见。
“我没有办法……”他重复了一句,仿佛喃喃自语。
当时的局面两个人再清楚不过,做为军团的军长,做为当初最赋盛名的两个年轻军人,他们心中还仍存着巨扶天下的血气。
而作为联盟走狗的那些人,他们口声声说要拯救人民却一个个贪生怕死,不敢上战场,只将百姓推向更深的地狱,只躲在虫族的底佑下自相残杀。
他们不愿看到人们被如此遭践,便联同那些心有善念的正义人士发动了一场起义。
就在起义前夕,虫族却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他明白此去凶险万分,可能一去不返,但要说能以一个师之力退败虫族的话,只有他们两个有把握做到。
他自认手段不比傅冗,便向傅冗请求去了弗卡蒂兰森林。
所以为了让起义顺利进行下去,为了不让总统府的那群人起疑心,他去是最为合适不过的。
“傅冗,他们都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了……”祁原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我是不是特没用……”
一阵微风从身边拂过,他落入了一个充满熟悉的冷冽气味的怀抱。
此时他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鼻尖尽是让他心安的气息,温度也不断从抱着他的人身上传过来。
“对不起。”那男人抱住了他,低声对他说道。
祁原仍旧怔在原地,半晌没有从他被傅冗抱了的惊骇中缓过来。
听到这么一句,他皱了皱眉,说:“你向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又没错。”
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傅见才松开了这个怀抱。
他垂着眼,立在祁原不远处,良久才说道:“我没有气你不听指挥,我知道你去是最合适的。”
他的理智告诉他,当时那样的情况的确只有祁原去才能破局,但是一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再也回不来,他的心便开始动摇了。
他的心告诉他,他不能放那少年前去,他可能会永远离开他的。
他的理性和真心不断地撕扯着他,让他几近窒息,他甚至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才放人离去。
他没有怪祁原不听指挥,擅作主张,而是在气他自己能力不足,无能为力。
这样复杂的情绪让他无法直面祁原,让他见到祁原后便本能地逃避。
忽然,一抹温热拉住了他,温度从两人的手相接处传过来。
“傅冗,这不是你的错。”一道坚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黑发青年。
祁原从不知道傅冗竟承受着这种压力,他自认为他极了解自己的这位老朋友了,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他忽得扬起了个笑,对着垂着头的男人说:“好了,这一天天的,这么煽情干什么,都害我们小傅同学红了眼眶了。”
“……”傅冗抬起了脸,平静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因为他的眼尾处一切正常,并没有如祁原说的那样红了眼。
“开个玩笑嘛……”祁原见人出了情绪,松开了手,笑得颇为没心没肺,“查寝的时间要到了,再不跑可来不及了,小傅同学,我得跑路喽。”
“嗯。”傅冗应了一声,同人继续胡闹。
祁原说着便退到了门口,打开了门,出门前还对人继续说了句:“那么下次我再来哦,别太想我。”
“……”傅冗没有说话,只看着青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
良久,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