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到家了。”南云雨站定在门前与身旁那如山般沉默的男人道。
闻声,男人朝他的前方看去。
这是一个稍显破旧的小院,借着点灯光,男人看到了一个砖红色的有些许年代的木门还有门角的几个蜘蛛网。
他的眉头不住地皱了皱。
在男人打量这小院的时候,南云雨也同样在打量着男人。
不得不说,这人生得的确是惊为天人,而且气质也极其的出众,不似这人间之物。
先不说他面容矜贵而淡漠,且眉眼深邃,一双眸中含着若有若无的寒光,即便是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军衣,也仍能勾勒出他如竹般挺拔的身材和修长笔直的双腿。
此时这人就这么静默在昏暗的灯光下,灰色的军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半截稍显瘦削的下巴。
不过也是这军帽的缘故,没有让他看到男人此时的表情。
“怎么了吗,先生?”许是他沉默的太久,让南云雨有些不安,他轻声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先生住这有点委屈。”男人没有转头,仍旧盯着那个蛛网说。
南云雨心头咯噔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是嘲讽?还是客套?
难不成是……
“不会委屈的,这里看着是有些破了,但是不漏风不漏雨的,住的还是挺安适的。”南云雨讲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讲会更让人笑话,便渐渐停了下来。
男人瞧见人慌里慌张地忙与他解释,唇角勾了勾。
先生还是同以前一样,总爱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他也不否认,他刚刚的确有那么一瞬想借着这由头将人拐回家里头去。
巷里头的路灯时亮时暗的,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滋啦的电火花声。
这会儿它又猛得亮了一下。
南云雨瞥见了男人的笑。
这人果然是在笑话他吧,也是他这小破院子,就连贼来了都不乐意往里头偷东西。
不过,这男人到底什么时候走,他的小宝等了这么久,再不回去的话该急了。
他也不好开口赶人,只好与人在门口就这么聊着。
好在没过一会,这如山般凛冽的男人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便不叨扰了,先生早些休息。”
“好的,再见,您也早点休息。”南云雨扯起一个笑与人告别。
看人的心神也不在他这,男人也不再逗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了,他该知足了。
他与他的时间还长,慢慢的来他也
不太急,等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太在意这一会。
几年的执念,多少黑暗欲望浮浮沉沉,早已让他疯魔,他害怕眼前的人会突然消失,但也害怕眼前的人会远离他,所以就这样子就好,让他知道青年还在就好。
南云雨站在红木门前,目送着这男人的
离开。
现在正值冬日,刚刚还稍稍晴朗的夜空里飘起了风雪,没一会儿便大了起来。
大片的湿雪绕着路边的灯懒洋洋地飘落在房顶,街灯,还有南雾雨的发梢上,肩膀上,更洒落在走远的男人的帽上,衣服上。
他们应该不会再相遇了吧,他想。
他也不是想与人深交,只是有些别离的感伤,他明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友谊,但也着念这一点冷漠社会中的温柔。
直到人影渐渐消失在了眼里,他才收回了视线。
他连那男人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何必期待与男人再次相见或者是男人的再次援助?
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一次的帮助可能已经是男人最大的仁慈了,他又何必
他回了神,转身朝巷子更深处去。
四周一片黑暗,落下的雪反射昏暗灯光的颜色。
他的家并不在红木门房子里,他吃了太多过于相信别人的苦,不会再如当初那个初入世般的毛头小可一样,将所有事情都倒给别人。
他不是少年人了,少年尚且单纯,未被世俗磨平一身的棱角,也没学会说话说一半留一半,没吃过全身全心信赖一个人的苦头。
于是当遇到一个对他还算不错的人,便总是轻易给予他信任,最后吸引来了些神丑心恶的疯魔之人,被最信任的人欺骗推入万丈深渊,落得个万劫不复,众叛亲离。
良久,他走到了个矮小院子前,敲了敲门。
院子里点着蜡烛,火光正亮了半边天。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传来:“是小南啊,怎么干站在外面不进来呢?这外头多冷啊。”
“刘大娘,我来接小宝,他在您这待这么久了,也实在叨扰了。”南云雨对着人笑了笑,语气是一贯的温吞有礼。
“这有什么的,小宝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也算我们的孩子,照顾他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那小孩等你等久了,眼睛都快合上了还偏要等你回来再睡。”刘大娘让开了身子,将人迎了进去,边走边与人说。
刚进院子大门,他便看到小宝正穿着白天他给他裹着的灰色棉袄子站在房门边,一手揉着眼睛,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也不知道这么站了多久,小小的一张脸冻得通红。
见到人走过来,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团子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连头也不继续点了,径直地向他跑过去,扑进人的怀里。
“哥哥,你回来啦!”小孩语气雀跃的很,像个见了娘亲的动物幼崽子。
南云雨蹲下身子,将小孩揽进怀里:“回来了,有没有想哥哥啊?”
小团子哼哼一声,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人怀中挣出来,奶声奶气的嗔怪的道:“不想,谁让你老是把小宝丢下的!”
“哥哥也不想啊。”南云雨苦着脸,同小孩诉苦。
他也不想这样子把小宝一个人留在这,但迫于生计他不得不这么做。
刘大娘待小宝极好,几乎将他视为己出。她没有自己的孙子,便将小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养着,这几年若是没有刘大娘的帮衬,他都不知道他要该如何养活这么小的小孩子了。
“刘大娘,我先带小宝回去了。”南云雨抱着小宝,向刘大娘告别。
刘大娘有些不舍便同他又聊了几句,她一个人在这里呆着,也没有什么人同她讲话,也觉得有些寂寞。
还是小宝听见刘大娘这么讲,便信誓旦旦地承诺道第二天还会来找她玩。
南云雨听了一老一小的对话,笑开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从院里出来。
此时的雪,已经在地上铺成一层薄薄的霜,落了房子一屋檐的白色。
凛冽的寒风吹过巷子,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声,路旁的枯树在风中狂舞着,干巴巴的树枝时不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风刮走了一样。
一个身影在巷中慢慢地前行。
南云雨的家的确在巷子里,但不是这里,而是在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青瓦的小破院子里,所以要到那里去还有一些距离。
他抱着小孩,慢慢在雪夜里向着家走去,两人互相温暖着,仿佛抱住了他们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