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斑斓光斑,傅凌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徐静披在椅背上的羊绒外套。
办公室里的香槟还残留着琥珀色液痕,庆祝彩带被中央空调吹得在波斯地毯上打转。
\"市场份额同比增长17.3%,竞品退场率......\"徐静念到一半突然噤声,钢笔尖在报告单划出突兀的折线。
傅凌俯身时带着雪松尾调的须后水气息拂过她耳际,两人同时盯着那根刺目的红色曲线——传统市场渗透率已达89.7%。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傅凌扯松领带时金属扣撞在实木办公桌上,当啷一声惊飞了窗外的灰斑鸠。
他三天里第七次推开那摞财务报表,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如同某种诡谲的图腾。\"我们像在沼泽里修铁路。\"他在晨雾弥漫的露台对徐静说,指尖的星火在薄雾里明灭,\"每块枕木都在下陷。\"
徐静沉默着将热美式换成安神茶,瞥见他后颈被碎发遮掩的暗红刮痧痕迹。
茶水间的窃窃私语开始蔓延,打印机吞吐纸张的节奏都比往日焦躁。
直到某个雨夜,傅凌突然攥着泛黄的行业年鉴冲进研发部,潮湿的西装下摆还在滴水。
\"你们看1982年的自行车配件市场!\"他手指戳着赣南地区的地图,水渍在泛黄的纸页洇开,\"当年所有人都盯着三大件,谁注意到闸线接头这种小玩意儿?\"投影仪蓝光里,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露出的锁骨泛着亢奋的潮红。
徐静抱臂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男人又活过来。
他扯过白板笔的架势像剑客拔刀,墨迹飞溅间画出一条陡峭的上升曲线:\"现在这个'儿童安全座椅配件'市场,就是当年的闸线接头!\"
三个月后,当傅凌的车队碾过赣南红土路上的晨露时,后视镜里映出徐静站在顶楼落地窗前的身影。
她垂眸看着掌心的翡翠弥勒佛吊坠——这是昨夜从傅凌颈间滑落的。
\"傅总,周家派人送来的。\"秘书递上鎏金请柬时,尾音发颤。
烫金云纹下藏着锋利如刀的警告:欢迎莅临品茶会。
附件里是三十七家代工厂集体毁约的传真,墨迹新鲜得能蹭脏手指。
傅凌突然笑出声,震得车窗都在颤。
他摇下车窗,把请柬撕成碎片抛向山风呼啸的峡谷:\"告诉周老爷子,我带着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去拜访。\"后座堆着的二十箱检测报告在颠簸中哗哗作响,封皮上\"欧盟E4认证\"的金标刺破晨雾。
此刻徐静正站在保险柜前,指尖悬在密码盘上方。
昨夜傅凌熟睡时,她破译了他藏在《国富论》扉页的六位数——,正是他们初遇的日期。
厚达三百页的《母婴产品安全白皮书》从柜中滑落,扉页有她熟悉的遒劲字迹:给阿静留的退路。
顶楼灯光彻夜未熄。
午夜十二点的钟摆声惊醒了趴在资料堆里的徐静,她伸手按住被山风吹乱的演算纸,指尖触到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保险柜底层那本《国富论》还摊开着,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藏着傅凌特有的狂草字迹——“婴幼儿手推车万向轮”几个字被反复圈画。
打印机突然发出嗡鸣,吐出一张泛着油墨味的战略图。
徐静用红蓝铅笔将三十七个代工厂的位置连成蛛网,在赣南山区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她想起昨夜傅凌熟睡时蜷缩的肩胛骨,像张拉满的弓。
晨雾还未散尽,傅凌已经出现在城西老茶馆。
他斜倚在雕花木窗边,手腕翻转间青瓷茶盏漾出琥珀光晕。
“陈老板可记得八十年代供销社的搪瓷缸子?”他指尖敲了敲桌上泛黄的订货单,“现在母婴店的塑料水杯,就是当年的搪瓷缸。”
对面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瞳孔倏地收缩,傅凌适时推过欧盟认证文件,金标在晨光里灼人眼:“您仓库积压的pp粒子,我能让它变成会下金蛋的鹅。”
徐静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傅凌把钢笔别在对方胸袋。
他转身的瞬间,西装下摆带起的气流掀动了茶几上的茉莉花瓣,有几片沾在她鬓角。
傅凌伸手要拂,指尖却在触及发丝时转了弯,轻轻摘下她肩上不知何时粘着的银杏叶。
“万向轮专利收购案谈成了。”徐静将文件夹拍在他胸口,冰凉的金属扣贴着心跳位置,“但周家截断了广东的注塑机渠道。”
傅凌突然笑起来,眼尾漾起的纹路藏着锋锐:“还记得咱们在义乌摆地摊时,怎么用纽扣换牛仔裤吗?”他摸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扬声器里传来爽朗的笑骂:“姓傅的!老子仓库里还有三百台九十年代的老机器!”
七天后的深夜,废弃钢厂亮如白昼。
徐静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穿过生锈的龙门吊,看见傅凌正蹲在巨型注塑机顶部。
他扯开领带绑住失控的液压阀,飞溅的机油在锁骨处晕开墨色花纹。
“八十年代的老家伙脾气大得很。”他跃下机器时带起一阵铁锈味的风,沾着油污的手捏着刚成型的万向轮样品,“但比周家养的那些软骨头强百倍。”徐静突然伸手用丝帕擦他额角的汗渍,薄荷香混着机油的灼热气息在两人鼻尖纠缠。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钢化玻璃穹顶时,三十七台老式注塑机同时轰鸣。
傅凌站在铁屑纷飞中张开双臂,身后是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的银色配件。
“这声音像不像八八年火车站的天桥底下?”他转头对徐静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抱着账本追了我三条街那次。”
徐静低头整理被他弄皱的袖口,翡翠吊坠从衣领滑出,在晨曦里晃出一道碧色弧光。
暗处突然响起快门声,她警觉地转头,只看见半片藏青色的衣角闪过生锈的铁柜。
新品发布会当天,傅凌在休息室扯松了领带。
镜中忽然多出双涂着丹蔻的手,徐静正将某个U盘塞进他西装内袋。
“周家宴会厅的平面图。”她指尖在男人胸口停顿,“消防通道有他们私自改建的违建层。”傅凌握住她欲抽离的手,拇指摩挲着虎口处的钢笔茧:“你这算不算商业间谍?”
宴会厅水晶灯下,傅凌端着青瓷盏走向主桌。
周老爷子转动翡翠扳指的手突然僵住——鎏金请柬上的警告语竟被改成毛笔写的《安全生产条例》。
“尝尝这茶。”傅凌俯身时露出内袋边缘的U盘,“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和您私藏的那棵百年茶树倒是同源。”
当他在掌声中展开战略图时,徐静正在后台监控室切换ppt。
画面突然跳转为某份泛黄的英文合约,右下角钢印显示着跨国集团的狮头徽章。
她飞快拔掉数据线,抬头看见通风管道栅格微微颤动,有细碎的金粉正簌簌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