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八百人
元朔六年。
卫青奉大汉皇帝命,亲讨匈奴。
年仅十八岁的小将霍去病,也被天子亲封为了大汉骠姚校尉 ,随卫青击匈奴于漠南。
……
朔风卷起金帐前的狼旗,霍去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掌心马缰已被血水浸透。
八百铁骑在他身后喘息,每个人甲胄缝隙里都嵌着砂砾,可那些眼睛亮得吓人——就像大漠深处嗅到血腥的狼群。
卫青的帅帐还飘着艾草香气,霍去病单膝跪地时,肩甲上的箭簇刮过青铜灯树,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末将请率轻骑八百,绕道阴山北麓!”
帐中诸将的嗤笑被风卷走大半。
主簿颤巍巍举着竹简:“霍校尉可知匈奴左贤王部驻扎何处?”
“在狼居胥山南七十里。”
少年抬起头,火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但三日前他们宰杀了三百头牦牛。”
卫青握着虎符的手一顿。
军司马刚要呵斥,却见少年从怀中掏出块风干的牛胃,上面沾着暗褐血迹:“今晨斥候在百里外发现祭天牲礼的内脏,风向说明祭祀场在东南。”
帐中突然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霍去病解下腰间皮囊,浑浊液体泼在沙盘上,竟显出奇异的靛蓝色。
“匈奴萨满用茜草汁画祭坛,这些被秃鹫啄食的残渣……”
他指尖划过蜿蜒水迹,“顺着胭脂河往北,必能找到金帐。”
卫青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案头令箭簌簌作响。
他解下自己的犀皮大氅扔给外甥:“给你两日。若五更天不见狼烟……”将军按住少年肩膀的力道,让青铜护甲都微微凹陷,“就把这大氅盖在尸首上,莫叫野狼啃了脸面。”
……
漠北的月亮像把弯刀,霍去病伏在马颈后,听见自己心跳与八百匹战马的蹄声共振。
老卒张十三突然勒住缰绳:“将军,有牧羊人的火堆!”
火光在五里外明灭,霍去病却嗅到铁锈味。
他抓起把砂土扬在风中,细碎草屑竟往东南飘散。
“逆风点火……”
少年将军猛地拽紧缰绳,“是匈奴斥候!他们在引我们向西!”
话音未落,东南方传来沉闷的号角。
霍去病反手抽出环首刀,刀光映出他眼底跳动的野火:“儿郎们可听过狼群猎黄羊?”
战马在沙丘上人立而起,少年清啸穿破夜空,“我们要比头狼更快!”
八百铁骑如离弦之箭扑向黑暗。
霍去病伏低身子,听见羽箭擦着铁胄飞过的尖啸。
前方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匈奴王帐的金顶在月光下宛如巨兽。
“汉军怎会在此!”
万夫长拔都的弯刀还没出鞘,就见一骑玄甲破帐而入。
少年将军的刀锋贴着他咽喉划过,血珠溅在金狼图腾上。
霍去病踩住拔都的脊梁,环首刀挑起案上羊皮地图:“罗姑比在哪?”他用匈奴语发问,声音却像砂砾磨过刀锋。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少年猛地旋身,刀光划过七重锦帐。
白发苍苍的匈奴王叔罗姑比正在祭坛前狂舞,九名萨满赤脚踏过火堆,将黑山羊血泼向三丈高的神木柱。
柱身刻满扭曲的符咒,顶端绑着十三具汉军斥候的尸首,风干的皮肉上爬满血色蜈蚣。
“长生天降罚!”
老萨满举起骷髅杖,尸首眼眶中突然钻出毒蝎,“汉狗必遭万虫噬心——”
破空声撕裂咒语。
霍去病的箭矢贯穿萨满咽喉,钉入神柱的瞬间,整根巨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开裂声。
少年将军纵马跃过火堆,马蹄踏碎祭坛上的青铜人面盅。
“汉家儿郎的魂灵,”霍去病扯断缚尸绳索,将染血的麻绳缠在腕甲上,“由不得胡虏践踏!”
罗姑比的金刀突然泛起绿焰,刀柄狼眼宝石射出妖异光芒。
霍去病眼前闪过幻象:沙海翻涌如巨口,无数骷髅手臂撕扯他的战马。耳畔响起女子呜咽,竟是三日前为他指路的汉家女子嗓音。
“破!”少年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迷障。
金刀已劈至面门,他竟不躲不避,左手抓住刀刃,任凭鲜血顺着护臂金纹流淌,右手环首刀如毒蛇吐信,直刺王叔肋下。
混战中,霍去病忽见祭坛后方铁笼摇晃。
十余名汉女蜷缩其中,最前方的绿衣女子竟用发簪在沙地上勾画河流走向——正是她们用嫁衣碎片为他指路的证据。
“张十三!带二十人破笼!”少年将军掷出染血的环首刀,刀柄精准砸断铜锁。
绿衣女子突然惊呼:“将军小心!”
三支毒箭从暗处袭来。
霍去病旋身躲过两箭,第三箭扎进左肩时,他反手拔出箭矢,就着伤口热血涂抹刀刃,劈断偷袭者的弯弓。
那匈奴武士惊恐地发现,少年瞳孔竟泛着狼一般的幽绿。
“告诉你们单于——”霍去病踩住武士胸口,将毒箭扎进他喉管,“汉家山河,容不得半只豺狼!”
黎明时分,霍去病立在崩塌的神柱前。
柱身裂痕中渗出黑血,八百将士正将匈奴战旗投入火堆。
绿衣女子捧来金狼刀鞘,忽然跪地泣道:“妾等被掳时,曾见匈奴人在狼居胥山巅立咒碑……”
少年将军抚过刀鞘上狰狞的狼首,忽然反手将金刀刺入祭坛。
大地震颤间,他撕下染血的战袍抛向南方:“待我踏破狼居胥山,那咒碑自会化为齑粉!”
八百人齐声应和,声浪惊起秃鹫如黑云。
霍去病翻身上马时,怀中的胭脂河水浸透绷带,他望向东南方隐约的山影,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
霍去病率八百骑踏过灞桥时,城头戍卒的号角吹破了九重云霄。
百姓挤在驰道两侧,孩童攀着槐树枝桠,绣娘们抛出的香囊如雨点般砸向玄甲骑兵。
“快看!那个束金冠的便是霍将军!”
茶肆二楼,绿裙少女半个身子探出栏杆,腕间玉镯磕在凭栏上豁了口也浑然不觉。她身后白发老妪颤巍巍捧起铜镜:“让老身也沾沾少年英雄的锐气……”
霍去病马鞍旁挂着匈奴王叔的金狼弯刀,刀鞘上嵌着的玛瑙被血渍浸得发暗。
忽然一支并蒂莲砸中他肩甲,他抬眼望去,酒肆帘后闪过鹅黄衫影,只余鬓边金步摇在风中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