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门口,刚把门打开,便见一个邻居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满脸喜色地喊道:“中了!中了!沈相公中了!省城来的喜差正往这边来呢!”
旁边的街坊邻居听到动静,纷纷从家里探出头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啥?沈秀才又中了?”
“啥秀才啊,往后可不能叫秀才了,那得叫举人老爷!”
没过多久,喜差便敲锣打鼓地走到了沈家门前,为首的喜差高声问道:“谁是沈相公的家人啊?”
孟昭赶忙拉着顾氏上前,“这位就是沈青和的母亲。”
喜差满脸笑容,弯腰拱了拱手,“失敬失敬,原来您就是顾夫人,真是恭喜了,令郎沈青和,乃是本次乡试头名,这是喜单,您请查阅。”
顾氏颤抖着手接过喜单,拆开一看,地址、姓名,都没错。
她儿子真的中举了!顾氏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眶瞬间湿润了。
乡试成绩出来后,自然是先在省城张贴榜单,然后再由喜差按照户籍所在地,敲锣打鼓地前往家中报喜。
这是举人特有的体面和排场,为的就是让周边所有人都知道,这家有人中举了。
周围的人立刻沸腾起来,纷纷议论道:“头名?那可还是解元老爷啊!”
“我的老天啊,我家竟然跟解元老爷是一条街,那我这房子将来要是往出卖,还不得卖个高价去。”
“那可不是,青石县举人有,可哪出过解元啊!咱们这房子,可不得涨价么?”
此时,即便是那些不懂科举的人,也能瞧得出来,沈家这是要发达了。
一旁的钱婶子这会也着急了起来,赶忙凑了过去,“这位大人,我儿子呢?我儿子有没有中?”
那位喜差耐心询问:“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周云远,青石县的周云远。”
喜差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喜单,随即笑着答道:“恭喜这位夫人,令郎在此次乡试也中了,排在第四十名。”
钱婶子一听,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抓着身边一个人就摇晃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儿子中了!我儿子中了!”
那人被晃得头晕眼花,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妇人,往后可就是举人老爷的娘了,身份大不相同。
然而,钱婶子还没喊两句,忽然脖子一仰,直直躺了下去,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孟昭想起范进她娘听见他儿子中举,直接喜极而亡,不由得紧张起来。
反倒是那报喜的喜差,颇有经验,沉着地上前,在钱婶子鼻子底下搭了根手指,然后说道:“人没事,就是高兴晕了,等醒了就好。”
他们经常给人报喜,这种事还真没少见,只要不是直接高兴死了,就都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人没事,孟昭把心放了下来,找相熟的邻居把钱婶子送回去,又找人去周叔做工的地方报信,自己则赶紧回屋拿银子,分给过来报喜的喜差。
看到赏钱,几个报喜人的好话一套一套地往外蹦,音量一声比一声高,临走时,他们还是敲锣打鼓地离开的。
等热闹散去,顾氏终于回过神来,紧紧抱住孟昭“昭昭,青和中举了!咱们往后,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古代的中举,含金量远比现代的上岸要高上不知道多少,堪称最快速的阶级跃升。
孟昭点了点头,微笑着安慰道:“是的,娘,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顾氏不知道往后的福气是什么,但她知道,往常见了需要点头弯腰的差役,今天对着她都笑脸相迎,一口一个“顾夫人”地喊着她。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日日都有人来道喜,比之前考上案首的时候更甚。而且来的人,个个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出手更是阔绰。田地、宅院、铺面,还有金银。
甚至有人听说举人老爷的娘还得每日开门做生意,干脆送来了两个拿着卖身契的仆人,说是专门过来伺候的。
对此,顾氏听了孟昭说的,直接笑着关门送客,什么东西都不肯收。
直到七日后,沈青和和周云远才驾着马车回来了,孟昭、顾氏、钱婶子和周叔都出来迎接他们。
马车停下,沈青和率先跳下车,见顾氏泪眼婆娑,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无奈笑道:“娘,您别哭了,今个可是个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顾氏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拍了拍沈青和的手背,“还不都是你,别人看了榜早就回来了,你们倒好,足足晚了七日,可把我们都急坏了。”
“放榜后,有许多宴饮需要参加,推脱不得,就耽搁了几天,至于旁的……”沈青和顿了顿,转头看向周云远,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就要怪周兄了。”
周云远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钱婶子见状,急得直跺脚,“怎么了儿子?你倒是说啊,别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
周云远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这事确实怪我,看榜的时候,我一高兴,就喊了出来,结果乌央乌央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直接把我给扣下了,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这事,还要多谢沈兄,去救我出来。”
听到这里,孟昭忍不住捂嘴笑了笑,“看来你们是遇见榜下捉婿了,周大哥相貌堂堂,想来被许多人家相中了吧。”
钱婶子这会也瞪大了眼睛,想听听自己儿子有没有寻觅个好人家。
周云远被众人看的一脸羞恼,干脆来了个祸水东引,“嗨,快别说我了,我这算得了什么,要说惹眼,还得看沈兄,我们出城的时候,城门口不知道围了多少佳人相送,我们的马车时不时的就要被别人喊停,要不是因为这,我们昨日就到家了。”说罢一脸戏谑的看着沈青和。
沈青和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赶忙看了孟昭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心中稍安,连忙解释道:“周兄说笑的,都是些闺阁女子,平日里鲜有热闹能瞧。那日许多考生出城,城门口十分热闹,她们不过是出来瞧热闹罢了,并非是来看我的。”
十六岁的解元,本就稀罕,更何况沈青和还生得一副好相貌,惹人注目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此事与她无关。
孟昭轻声说道,“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快收拾收拾,今个我做几道好菜,咱们一道热闹热闹,也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
家里是开食铺的,自然是什么食材都不缺,钱婶子和周叔也过来帮忙,孟昭让沈青泽去喊了她爹娘过来,大家伙一起动手,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没过多久,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准备好了。
一桌两个举人,席间众人的情绪都格外高涨,孟大山和周叔两人更是足足喝了一坛子酒,酒过三巡,他们俩还想劝沈青和跟周云远喝酒,却被孟昭拦了下来。
“他们俩刚回来,估计不少人都盯着呢,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还是清醒点好。”
二人听了,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勉强,果然,他们的家宴刚结束,县令大人就派人来邀,沈青和和周云远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匆匆前往县衙。
听闻此次乡试共有两千八百名秀才参加,但录取的举子仅仅只有六十六位,录取率还不到百分之三。
青石县境内的所有村镇,参加乡试的秀才有一百二十七位,最终考上举人的只有四名,分别是沈青和,周云远,县学的一位学子,最后是一位第四次参加乡试的老秀才,除此之外,还有五名秀才上了副榜,虽说无法参加明年的会试,算不得正式举子,但也说明他们成绩优异,将来大有可为。
这个比例对青石县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在往年,颗粒无收也是有的,更何况,还有沈青和这个十六岁的解元,实在是为青石县争光添彩。
沈青和被县令喊走后,孟昭跟顾氏原本带着两个孩子等他回来,结果他迟迟未归,两个孩子熬不住,早早就睡着了,屋子里只剩下顾氏和孟昭,两人轻声细语地聊着天。
“昭昭,你看这俩孩子,长得多快啊,咱们刚来县里的时候,他们俩也就比灶台高点,现如今也是大孩子了。”顾氏望着等睡着了的沈青泽和沈青瑜,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对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咱们来县里都两年了。”
“昭昭,这两年,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一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顾氏握住孟昭的手,眼中满是感激。
孟昭轻轻拍了拍顾氏的手背,柔声道:“娘,您怎么又说这种话?我能嫁到咱们家,也是咱们有缘。”
两人在屋里聊了许多,从当初在村子里早早起来做盒饭的辛苦,到来到县里开铺子时遇到难缠客人的无奈,人总是会在生活变好后,去回忆当初的苦楚,一方面能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一方面也能警醒自己,不忘初心。
两人说了许久,孟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声说道:“娘,明日还得早起开门做生意,您还是早点睡吧,我等着就行。”
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只要不是塌天的大事,就得继续开门,哪怕是沈青和考上了举人,铺子也不能不做生意。
顾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行,那我先去睡了,你要是困了你也睡去,给青和留个门就行,青和考上了举人,街坊四邻都知道,想来也没人敢摸到咱家。”
孟昭点了点头,目送顾氏回房后,她拨了拨灯芯,让烛光更亮一些,随后开始查看最近几天的账目。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到屋外传来了开门声,孟昭放下账本,开门查看。
夜色如墨,一盏昏黄的灯笼映入眼帘,微风拂过,吹动院中人额前的几缕青丝,露出了如画般的眉眼,鼻梁高挺,唇色淡红,皮肤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孟昭走上前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二弟,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青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孟昭,“嫂嫂是在等我回家么?”
他一开口,孟昭就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你喝酒了?”
“没有,我只喝了一杯。”沈青和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语气还有些含糊。
孟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所有人喝醉了都会胡说八道?没有跟只喝了一杯,这能同时存在吗?
沈青和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执拗:“嫂嫂还没说呢,你是在等我回家么?”
“是啊!你不回来,我怎么锁门?万一要是有贼人摸进来怎么办?”孟昭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顺着他的话回答。
沈青和听了,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对不起嫂嫂,是我的错,不过都怪县令,一直拉着我说话,我才脱不开身,他还说是他对不起嫂嫂。”
孟昭不由得一愣,眉头微微挑起:“他说何事对不起我?”
沈青和此时脑袋乱糟糟的,不想跟孟昭说别的事,于是说道:“嫂嫂,我头好疼。”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
看他确实有些醉意,孟昭叹了口气说,“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说完,她转身去了厨房,沈青和则跟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对此,孟昭已经习惯了,上回沈青和喝醉后,也是这副模样,她也没大惊小怪,顺手给他搬了个小凳子,让他在旁边坐着。
看沈青和似乎有些难受,孟昭忍不住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怎么不提前想些推辞的话,说自己身子不适,说家中长辈还在等你,说明日还有事要办,不都行么,非得喝到自己难受才行? ”
沈青和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孟昭忙碌的背影,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于是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满足:“嫂嫂,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