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你妈还在家里等你。”杜警官对着少年闷闷地说道。
路灯下的少年没说什么,而是重新拿出一根烟,慢悠悠地叼嘴里。
夜色渐深。
杜饶对着顾星阑道:“你一个人回去有危险,我送你吧。”
大老爷们能有什么危险,顾星阑转过视线看向警官。
这警官也是奇怪。
都姓杜,他还以为是一对父子。
但哪有父亲在这么晚的时间放任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四处在街道溜达,更不用说吸烟。
“那杜警官,我们就先走了?”
他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想走。
见两个人齐齐转过身,警官欲言又止,等到人影要消失在拐角时才喊道:“你明天回家里!”
回应警官的只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是你爸爸?”
“后爸。”杜饶咬着烟,也没打算隐瞒。
离婚又结婚,结完又离。
可江桐这地方就这么小,去哪哪都能碰到。
见杜饶还颇有兴致地哼着歌,顾星阑没多问。
第二天早上回酒店。
顾星阑正准备洗完澡再回去芜水。
结果浴室的门一开,里面绑着某个黄毛。
叶上泪流满面,嘴巴塞着东西,被绑在马桶上,手腕已经被胶带勒出痕迹。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星阑不自觉动了动手指,后背冒起冷汗。
“我忘记放他出来了。”
身后的冷声响起。
叶上被绑了一个晚上,眼睛哭肿了不说,还饿得眼睛冒绿光。
他买过来的早餐全给这人吃了。
顾星阑把黎和泰拉到浴室里,余光看着外面大快朵颐的黄毛,沉声道:“你怎么连说都没跟我说过?”
要是昨天晚上警察过来房间正好上厕所,岂不就见到浴室里面的人。
见鬼的是他脑子里飘过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帮黎和泰隐瞒。
“昨天晚上他不在浴室。”黎和泰沉声道。
是在床底下。
他没想到房门会被突然打开,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人踢在床底,然后上床装睡。
但黎和泰不会向面前的人说出实话,只睁着大眼睛,颇为无辜地看着顾星阑。
空气安静了半晌。
被这么盯着的顾星阑,只能回避视线。
等到聊完再出来时,房间已经没有黄毛的身影,连带着他行李箱里面的现金、车钥匙之类的东西,全部不见。
连修车的地方也没有他们的车。
黎家的车给他们弄丢了。
顾星阑绷紧脸。
两个人花大价钱终于找到一家私家车肯带他们去山里。
爬上去时,夕阳西下。
顾星阑刚敲门,门缝里迅速伸出手。
那手孔武有力,和黎家那些专门给犯错的人使用家法的壮汉重合起来。
一大一小被押到祠堂前。
中间站着的老人,不是黎元。
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管家。
黎坚白也被押到祠堂跪着,看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声音传到场上的每一只耳朵里。
顾星阑偷偷扫过去,甚至还能看到某些人冷嘲热讽的表情。
“我不该这么晚才带黎和泰回来,但事出有因……”顾星阑三言两语,把昨天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一辆车就能让你罔顾家法,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话音落下,竹鞭的破空声重重地和地面相撞,爆发出刺激的鸣叫声。
听得顾星阑头皮发麻。
“黎和泰,佣人犯错,你说该不该罚!”
竹鞭又响起来。
黎和泰被押到广场中间。
这里的动静这么大,周围密密麻麻的人早就围了起来。
“他不是佣人。”
拿着竹鞭的人听到这话,嘴角慢慢向下,“哦,那你说,你来说说,他是什么人?”
黎和泰的视线微微移动,往顾星阑的方向望了一眼。
沉寂了许久,才有人出声。
“是我,我的责任,是我让他们在外面,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跪在软垫上的黎坚白,咳得手帕都有些红了,两只眼睛全是泪花。
“三爷,你说说你,不知道继承人的时间是耽误不得的吗?”
拿鞭子的老人恨铁不成钢。
“还有,那个外人也不是你院子里的人,你这般就是在联合外人破坏黎家的规矩。”
“他是我的人,你要罚,便罚我吧。”说完黎坚白就重重地给老人磕了一个头。
见状,神情还恍惚着的顾星阑,亲眼看着黎和泰被那些人带下去。
“这次是三爷给你求的情,你要是敢对三爷吃里扒外,这顿鞭子你就等着吧。”
老人冷哼几声。
这场戏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空轰鸣一声,飞快落下雨点子。
顾星阑不明不白地背着黎坚白,快速跑进没人的院子里,生怕这人被感染了寒气。
周围静悄悄,只有落下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响,窗不断有人影掠过,顾星阑瞪大眼睛,远远地看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
“唉……”
心里有些郁闷。
这下他是真看不到黎和泰了。
顾星阑抓了两下头发。
昨天有多开心,今天就有多郁闷。
“别看了。”
身后弱弱地响起黎坚白的话,顾星阑还没缓过神。
直到黎和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口。
视线所到之处,只有泛灰的雨幕。
“顾星阑。”黎坚白微微蹙起眉,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恳求道:“过来我的院子吧,你现在见不到和泰了,他因为这次的放纵,以后会被管得更严,而且你以后也不能再去家塾里面干活。”
“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跟黎和泰在外面多玩了一天吗……“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星阑呢喃了几声,放任自己躺在床上。
硬床板硌着后背,有些刺痛,他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旁边的黎坚白。
“没有为什么,和泰他是未来的继承人,黎家不能出错一步,希望你能谅解。”
惨白瘦弱的手虚虚地放在顾星阑的后脑勺,顺着那条线,慢慢流淌到顾星阑的腰间。
黎坚白动了动手指,眸色渐渐暗下来,最终把手放在顾星阑的后背上。
“黎家死了很多人,大家都把自己的命看得紧紧的,不像我,我可能明天就该去到另一个世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放在顾星阑背上的那只手,轻轻摇了两下。
黎坚白低声道:“想玩没有错,顾星阑,我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