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像只奋力够天的巨手要用尽全力不断向上燎拨着,一股誓要要将星辰月亮都拉拽下来的气势。
火焰包裹住的阁楼则噼啪作响间不断有残枝断栏往下掉落。
“皇后娘娘,差不多了,再等估计着火势就不好控制了。”
王钦仰脖子看着阁楼被放肆的火光包围住,他心里算着时间,眼下消息应该已经递去太后那里了,再不把皇上摇醒参与进来,他们一干人就等着先被问个禀报不及时之罪再说吧。
琅华面上十二成的惊慌焦急,而心里却十分有把握的叫了素练去吩咐领头灭火的人动作快些,再慢恐怕皇上来了只能看到一地的黑灰而败兴。
刹那间得了令的灭火太监侍卫像是被什么刺激了活过来似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朝那火凶猛的泼水倒灰。
“什么?走水????为什么不叫醒朕?”随着弘历的一声暴喝,李玉被一记用了十足力气的窝心脚踢倒在地。
他悔不当初不听师父的等他回来再叫醒他,现在他疼的龇牙咧嘴,整个胸腔后背像被捏碎了一样一阵紧着一阵的发痛。
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
顾不得疼不疼的了,先稳住眼前这个暴躁狂怒的人再说。
“皇上,您别着急,奴才这就伺候您过去。”他强忍着痛,极力放平因为疼痛而无法平缓的呼吸,尽可能快速的替弘历穿好衣鞋过去。
“皇上,您醒了,奴才来迟请皇上恕罪!!”弘历才出门就迎上赶回来的王钦,隔着几步远他就一个滑跪匍匐到弘历的脚下哆哆嗦嗦的演起来。
本来就痛的难耐的李玉看他这一跪瞬间觉得膝盖到小腿都火烧似的发起疼来,早知道今晚这么难熬就该踢了进忠过来候着。
“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伤者?”弘历黑着脸瞪着眼鼻孔也跟着放大了起来,怒气和惊恐将他双眼冲红。
王钦:“幸亏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他们都带了人去灭火,大阿哥也去了,奴才瞧着火势控制住了就赶紧回来通报。”
弘历:“快!快快!”
等他赶到时,火势已经渐渐弱了下去,原本匠心独运、雕梁画栋的阁楼此时只剩一副黑黢黢的残垣断壁。
前面的池子上也漂浮许许多多黑色尘屑,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烧焦味,一旁的曦月被呛得忍不住连续咳嗽起来。
永璋:“茉心姑姑,先扶额娘下去,再叫太医来!”
曦月:“我没事儿!欸!!!”要留下的话还没说全,曦月已经被茉心带到了一边准备打道回府。
好戏还没看够那肯先退,她还要等弘历过来和琅华他们在他面前好好哭一场呢。
她反手抓住茉心的手腕,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来不及分说的拉着茉心要回去。
“曦月!!贵妃!!!”
“皇。。。皇。。。皇上!!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曦月被突如其来的叫声一激呛得更厉害了,本就十分担心焦急的弘历看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得生气就命随身的两个太监将她拦下要送回去。
“这里危险,你快回去好好待着,回头朕来看你!”他快如风向前冲去。
曦月气鼓鼓的刷着手:“本宫!我!欸????怎么一个个的都叫本宫回去,本宫还没看够呢!”
茉心连忙安抚起她的情绪:“娘娘,娘娘!!不急,咱们先回去,等皇上缓过来召了咱们过去还有许多话要说呢。”
“参见皇上 !!!!”
“都起来!”
弘历望了一眼被烧毁的地方,然后扶起琅华,看她脸上沾了灰,额上出了汗便抬起袖子替她仔细的擦干净。
琅华一把拉住弘历,眼里的泪哗啦的就翻涌而出然后带着浓浓的哭腔倚在他肩头一字一句的悲痛自责:“皇上,这地儿不知为何突然烧了起来,臣妾们赶来时火已经很大了,现在屋子烧没了,舒贵人也不见了,臣妾没看顾好她,臣妾有罪。”
婉茵也捂着脸泪光连连:“皇上,臣妾们散席后便一同行至亭中赏月说话,怎料到伺候舒贵人的玉萃突然跑来说抱月阁走水了,皇后娘娘不顾自身安慰带着臣妾们就往这里赶,亏得在场得侍卫宫人得了才将火熄了。”
玉妍拍着胸口,忍者咳也围过来:“皇上,此地危险,臣妾们陪你到正殿里去,这先交在场的给宫人们收拾。”
弘历咬牙点点头,带着一群“惊魂未定、花容失色”的女子离开了现场去了正殿。
戍守抱月阁的侍卫和伺候内务的领头太监双双跪在殿中,一个哆哆嗦嗦全身冒着冷汗、一个一脸死灰眼神空洞。
弘历:“这火是怎么起来的?”
侍卫:“回皇上,这火是从里头烧起来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察觉,等微臣们发现时火势已经开始走强了。”
太监:“回皇上,奴才们在现场并没发现油漆、火石一类的东西,也不知道这火怎么就燃了起来?”
弘历:“那舒贵人呢?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太监:“回皇上,舒贵人回来没多久就熄了灯歇息了。后来就是玉萃姑娘突然跑来跟奴才说贵人房中有火但门却打不开,奴才当时就急着带了人冲过去,可到了哪儿只见房门紧闭,透过窗才能瞧见里头燃起来的火,等奴才们撞开门进去找时屋内的火就更旺了,风一吹烟火就呛得奴才们两眼直流泪喘不过气来,几个人顶着烟火在屋内搜了一圈都没见着贵人在哪儿。奴才无能,请皇上恕罪!!!”
说完太监就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得忏悔起来。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弘历一个凶狠的眼刀扫向跪在中间一身烧伤无比狼狈的两人两人,心中狠狠的骂了句酒囊饭袋就不再多问。
接着,他传来玉壶和玉萃继续问话。
玉壶:“回皇上,奴婢送舒贵人回去时就看她有些疲累,回到抱月阁没多久就熄了灯睡下,接着奴婢就离开了,整个途中并没有什么问题。”
玉萃:“回皇上,贵人睡下后看时间还早,奴婢想起贵人白天说过老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于是就想趁着功夫去准备些甜粥想等贵人第二日起来就能用上,没成想等奴婢做完回来后发现房门怎么也打不开,里头还传来一股烧东西的味儿,接着奴婢就从窗里往里看到有火光在闪动,奴婢害怕极了就赶忙跑去叫了陈公公来帮忙,结果却。。。。”
弘历:“那你出去前舒贵人可有什么异样?”
玉萃:“来行宫这几日贵人兴致比之前高了不少,回来的路上还和奴婢说着明日要先把之前未做完的荷包快些做好,然后再趁着园里的好风光将未读完的两卷书读完。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琅华:“那除了这些舒贵人还说过什么没有?你仔细想想,想好了再答!”
玉萃想了半天:“别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刚搬进来那日说了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管她’的话。”
阿箬:“不管谁?她是谁?”
玉萃摇摇头:“贵人没说,奴婢忙着带人放置收拾也就没问。”
弘历心情低落到极点,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听来听去,倒像是舒贵人将自己关在屋里然后烧了屋子。”
琅华看他面上满是疑惑和可惜,为了让他相信意欢是自绝而亡,索性推着他的思路继续往这个方向走,她擦着泪呜咽着问:“皇上,臣妾十分不明白,舒贵人为何要把自己困在屋里放火呢?这太惨烈了,难道是她遇上了天大的伤心事儿想不开了不成?”
绿筠:“是啊,臣妾听着也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会这样。今日半路遇她一起去戏楼时还和臣妾说她极喜欢这里的景色,可以的话还想多住些日子呢。”
绮莹:“臣妾那日送舒贵人回去时,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医送来的药她都马上喝了,交代的也都一一照做,如果真有什么念头,她何必再积极吃药治疗呢?”
几人越说越伤心,其余的人落泪的落泪,叹息的叹息,整个殿里凄凄戚戚。就连摇曳的烛火都变得惆怅起来。
天大的伤心事?
她能有什么天大的伤心事?
闯出这么大的祸没打入冷宫吃苦受罪,带着她来行宫散心听戏,好东西才赏了一堆下去她该高兴得跪谢皇恩浩荡才是。
弘历沉着脸来来回回的想,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朕只不过是照着规矩做了该做的事而已,朕是天子,这么对她已经是阁外开恩了,她怎敢怨?
他心下一沉,将截至目前能想到的所有都归结到了意欢头上。
愚昧、无知、目光短浅、不懂事的女人。
“把照看舒贵人的太医叫来,朕有话问他。”弘历蹙着眉头抿着唇低声道,眼中的计较嫌弃都快把整个人给淹没了,脸色也比刚才更阴沉了些。
现场的气氛随着他也变得紧张冰冷起来,周围伺候的大气不敢喘,跪在殿中的从膝盖到小腿都麻得失去了知觉也不敢乱动一下。
婉茵胆子小想得多,不仅被他这副模样吓得绷直了身子,原本自然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抓着裙面,她默默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希望能缓解一二。
陆沐萍察觉到她的紧张,悄悄给她边上的金玉妍使了一个颜色,玉妍听得太仔细投入一时半会儿也没顾到她,没成想她竟然这样害怕。今夜事情特殊,为她好也为大家好,还是先带她离开为妙。
玉妍:“皇上,皇后娘娘,刚刚在抱月阁时婉贵人险些被飘来得火星子烧到,臣妾看她手上还红着想先带她下去上点药。”
弘历:“怎么不早说?要紧吗?快带她去,找太医好好瞧瞧,别落下疤什么的。”
得了令玉妍就扶搀起婉茵先行离开。
走出好大一截,整个僵直机械的婉茵才逐渐恢复过来,她重重的呼了口气,然后惊慌不已的连问金玉妍:“你说舒贵人走远了吗?皇上会发现吗?他们说得皇上会怀疑吗?有没有什么破绽还留在那儿的?”
往日里没见她这么害怕过,难不成她被什么附上身了还是真被那场火给吓坏了。
金玉妍赶紧搂住她不断安慰:“放心,每个环节咱们都提前安排好了,再过不久这件事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只要咱们守口如瓶旁人永远不会知道。”
婉茵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她的心跳都比说话声音来的大些:“你说的是真的?”
玉妍收紧了胳膊:“真的真的,皇上刚刚分明是想把所有推到舒贵人头上,只要他能开脱了,后面的事儿怎么都好说,不会有事的。”
婉茵拍着胸脯:“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玉妍:“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胆小如鼠了,之前我可从来没见着你这副模样。”
婉茵的宫女前后左右都望了一遍悄悄说:“嗐,嘉妃娘娘快别提了,咱们主儿一想到舒贵人到了外头可能遇上官差士兵就担心的紧,咱们在宫里又帮不上宫外的忙,舒贵人一个弱女子,那是那些人的对手。”
玉妍:“那这更不用担心了,舒贵人母家和慎妃的兄弟都安排好了,肯定能平平安安的。”
婉茵:“你说的我信,我也是自己吓自己,昨儿梦里还梦见舒贵人被官兵抓住关在大牢里受刑,那模样我都不敢想。”
玉妍:“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夜黑的让金玉妍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在贞淑她们陪着,几人越走越快,顷刻间就回到了两人的住所。
待宫女点起满屋的烛火,婉茵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她顾不得茶凉,抬起来就仰头喝尽。
过两日她也要找太医来看看,关键时刻莫名其妙就心惊胆颤起来,万一哪天闯祸了可不好收拾。
此时与她相反的江太医则心里丝毫不惧,面上抖得比前边跪麻了的后背完全湿透的太监还厉害。
这副窝囊样子弘历的火气瞬间窜出身体燎向他:“朕还没问,你抖成这样给谁看?”
江与彬心想:“坏了,演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