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琤的声音,赤大的两只眼睛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她。
看他那表情,宋琤有些无语地转过脸,算了,不为难他了。
正要打马赶回京城,官道后面突然传来嘈杂的马步声。
马步声沉稳有力,应是战马,现在京城人马复杂,不知是敌是友,宋琤赶紧驾马躲进树林里,过了小会,果然看见一队近十人的骑士往京城方向而去。
这些人身上装备齐全,武器精良,身上背着的都是大弓弩。
最让她疑惑的是,这些人脸上都带着面具。
如此神秘,定来者不善。
不知是晏建知的人还是桓王的人。
待人走出一定距离,宋琤打马跟上,一直跟到东城门对面的山坡上。
这些人没有再往前,他们就站在山坡上观望着东城门。
“这些人暂时不会参战。”赤大道。
宋琤回头看他:“如何看出他们不会参战?”
赤大道:“弓弩盒里没有装满箭。”
宋琤仔细一瞧,还真是,若想参战,不会才准备这么点箭,没想到他观察还挺细微的。
“猜猜他们的目的?”宋琤道。
赤大皱着眉头,脸微微朝宋琤那边侧,似乎在倾听对方说什么。
“听他们所谈,今日只是来查看一下状况。”
宋琤惊讶地回头:“这么远你也能听见他们说什么?”两人站的距离与那些人起码隔着三十米远的距离,这要是能听见,还真不是一般的顺风耳!
赤大点了点头。
“可知他们从何处来?”
“南边。”
想来是南齐派来打探消息的,宋琤放心的,他们暂时不会有行动。
两人没多逗留,驾马回了京城。
刚下了马,李清河便迎了出来。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鲁神医都等你半天了……”李清河看见后面眼神不太友善的赤大,声音瞬间小了。
他把宋琤扯到一边,“他到底是何来头?”
宋琤看了眼赤大,又白了一眼宋清河,“现在可不是讨论他的时候,我去看看鲁神医,马上回来。”
宋琤说完便朝伤患营帐走去,鲁神医正忙着指挥药童们包扎伤口。
瞧这样子应该来了有些时间了。
“哟,回来了?”鲁神医看见营帐一亮一暗,就见宋琤走了进来,“你快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自从他们下了山,鲁神医一夜没睡好,他担心两国的关系,也生怕南齐皇后没有收到他的信就下旨增援晏建知。
心里还惦记着赤大,他一直忘不了初见他时的样子,真的与皇后长得九成相似的。
为了不让老人担心,宋琤老实坐下,伸出手让他把脉。
鲁神医撩起长袖正要把手搭到宋琤手腕上,营帐又闪进来一人。
来人走到宋琤旁边,两眼不耐烦地瞪着鲁神医。
鲁神医看见赤大,撇下宋琤高兴地站了起来,“后生也来了?”
宋琤:“.......”
鲁神医见赤大两眼直直盯着宋琤的手腕,顿时明白,他掏出一块手绢放在宋琤的手腕上,这才开始把脉。
宋琤背对着赤大,没看见他眼里的警告,见鲁神医突然讲究起来,嘴角不禁一抽,心里还嘀咕这老头今儿是咋突然讲究起来了。
“体内还有许些余毒,再喝几服药即可。”鲁神医道。心里却惊讶宋琤恢复得太快了。
宋琤整理好衣袖,提起麒麟刀,“我在李清河那边,药熬好了你差人来喊我。”
宋琤说着就要走,鲁神医忙把她拉住。
“丫头,昨晚情况如何?”
宋琤看了眼营账,小声道,“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晚点再和您细说。”
宋琤刚说完,李清河便派人叫她过去。
“宋琤!你快来看斥候送来的急信?”李清河把信递到她手里。
宋琤一目三行把手中的信看完,看完后心情沉重。
“刚想同你说我在东城门对面的山坡上碰见近十个骑兵,没想到竟然是花家军!”宋琤负手走来走去。
李清河道:“花勇向来不争,怎么也突然回来凑这个热闹?”
“现在看来不是不争,而是隐藏得太深了。”
以前宋琤每年都能见花勇一次,不是个很出众的老头,与那些左右逢源的文官相比,他显得低调普通许多。
这次派兵回京是受了谁的指示?
宋琤突然想到消失了好些日子的晏书,难道这事跟他有关?
若真这样,她还真是了低估了晏书的能耐。
“我马上派人继续打探消息。若是冲我们来的,这次恐怕......”李清河话说到一半便住嘴。
花家军是块硬骨头,虽然驻在南齐边境,但这么多年两国井水不犯河水,连小打小闹都屈指可数,倒是有过几次大型的联合战练。
“宫里昨晚出事了,为了掩饰这些事,晏建知定会趁机进攻以此来掩盖这些事。”
李清河:“什么事?”
宋琤把昨晚宫里发生的事与李清河一说,两人再一合计,立马整兵待战。
*
晏建知昨晚半夜收到消息就匆匆进了宫。
后宫女人自相残杀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若在平日,也就让礼部处理便是,但现在情况特殊。
对外,他是宣传桓王与宋琤联手叛乱,而他是为保大邯江山而清除叛军这才夺了中军军权。
众所周知皇上已重病在榻,若此时再传太后被杀,宫里那小部分老顽固定会不摆手。
为了少些事端,晏建知把宫里的消息封了,杀了几个知情的太监和宫女。
“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事!若早些把那死丫头杀了,损失就不会这般惨重。”
晏建知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若听他的,在天牢时就把宋琤给杀了,这会就没那么多事了。
宋琤就靠中军那几千个硬骨头就干掉他们近万人马,越想越气。
晏笙冷哼一声:“宋琤不是你该担心的人,该担心的是你的三儿子!”
“你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何时?”晏建知深深叹息一声,“张成义一直同他呆在泰州,他与京城的事毫无关系!”
“是不是毫无关系,这两日便知晓。”
晏建知一脸疲惫地闭了闭眼。
“不管如何,今日必须把宋琤的那些残兵败将给处理了!”晏笙走到晏建知的书案前,把舆图放他面前:“这是桓王的藏身点,只要把他杀了,他手上的百濮兵自会投降。”
“这是晋北军驻在万达县的驻地,近四万兵力,领兵的是李胜,要处理这些兵马,只能靠南齐兵。”
晏建知看着桌上的舆图,又抬头看晏笙,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看来他的儿子还是有点能耐的。
“我马上派人前去东河县与鲁清明再次商议。”
晏笙意味深地摇了摇头,“若没有南齐太后的密令,鲁清明是不会私自动兵的,我们得带着城意去。”
晏建知点了点头,“南齐一直对我大邯的东河往南的城池虎视眈眈......实在不行,只能出此下策了。”
宋戈这次派兵十万进回京,兵分三路。
一路驻守在万达县,一路以斥候形式游走在京城周边。
最后一路由李清河带领进京与宋琤接头。
在晋北军没进京前宋琤与陈三和灭了百濮兵两万余人,伤晏笙的中军叛兵一万余人,宋琤负伤后这期间李清河又领兵杀伤中军叛兵近万人。
目前宋琤和李清河手上能应战的兵力只有三万余人,要守住西南两个城门确实艰巨,毕竟晏笙手上有近八万军力!
宋琤与李清河商议后,由宋琤从侧面打掩护,李清河带兵从正面攻击。
两人商议好后,宋琤点完兵准备带兵出发,李清河却拉住她,“此战凶险,我知你又嫌我啰嗦,但这次你得答应哥哥,别硬撑着!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宋琤整了整腰间的麒麟刀,嘴角勾着笑:“那是自然,还欠你们好几顿酒呢!总是要还的。”
“让成钢跟着你吧。”李清河道。
宋琤点了点头,成钢是她的部下,两人作战上也养成默契和习惯。
“诶!你那个护卫呢?”
李清河左看右看,就是没见着赤大的身影,他正想叮嘱赤大几句呢,这会又不见人影了。
宋琤摆手:“他来自去自如!随他去,行了,别唠唠叨叨地像个娘们!”
李清河嘴角一抽,以为他乐意啊!还不是起程前被陈向南和大胡子给唠个没完没了的,弄得他也神经兮兮的。
宋琤领着一千兵马朝城外东侧门潜进去,她对京城熟,本想从东侧门外小道潜到东城区打伏击,但晏笙应预料到他们会这么做,连夜在小道上筑了墙,石墙那头还备了驻军,
宋琤见状,朝小神箭手大头招了招手。
大头咧着没有门牙的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将军,那几个老瘪三我认识!要不卑职上去跟他们套套话?”
“成钢,给他备两百只箭。”
成钢‘啊’了一声,上下打量大头,疑惑地问:“两百只?他能用完这么多箭?”
宋琤扫去一眼:“啊什么?!赶紧的!”
“是!这就去!”成钢没敢多问,马上去准备。
待成钢走后,宋琤一手搭在大头的肩膀,指着离东城门不远的一棵大树,这棵大树正好在一幢三层的木楼后面,外人不易发现树上藏着人。
“看见没?那棵树中间有一个树洞,树洞视线好,也正好在你的射程内,可防可攻,你呆会就藏身在那里!专门射击开大炮的敌军。”
大头抬头望着大树,点头,“将军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宋琤拍拍他的肩,“等打完仗了,奖励你两个心愿!”
大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可是您说的!我已经想好啥心愿了。”
“我说的!去吧。”
“诶!”大头接过成钢递来的两背篓箭,小心翼翼地朝大树走去。
“将军,他能行不?”成钢看着还没他下巴高的半大小子,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在箭术上,他比你我都行。”宋琤说着抽出麒麟刀,“掩护他。”
“是!”既然将军说行,那肯定行!
宋琤这边才开始,李清河那边还没有等到宋琤的信号灯,何三保那边就率先派兵进攻。
而且兵力是他的两倍余,李清河虽然打得不算措手无策,却也十分吃力。
何三保手上全是当地的中军,武器精良,比晋北的军强许多。
李清河带兵刚冲上去,很快就被对方的火流炮打个措手不及,几次进攻失败,击得连连后退。
而此时大头还在吭哧吭哧地爬大树。
宋琤看着头顶不停飞过去的流炮,心急如焚,她收起麒麟刀准备去助大头。
就在这时,一道如大鹰展翅高飞的身影朝那棵大树飞去,宋琤眯眼一看,正是莫名其妙又出现的赤大。
只见他拎起正在奋力往上爬的大头,把他放进树洞后又如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正找他的宋琤气得半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个幽灵似的。
“将军,对方的火流炮太密集,李将军他们损失很重!”成钢悄悄跑到宋琤旁边道。
“你带四千兵马从左边进攻,减轻李将军他们的压力!”
“是!”成钢带人往左边沿着河道袭击。宋琤带着一千人马从右边袭。
两方同时进攻分散何三保的兵力,减轻了李清河从正面进攻的压力。
但晏家父子下了死命令要灭宋琤,何三保今日的作战勇猛了许多,一直进攻,没有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火流炮车几呼架满了东南北两城的街道,一时间,整个京城火光满天,京城百姓的房屋毁坏无数。
晏笙站在火流炮最高的战架上,神情凝重地看着下面的战况,看着一个个被射倒的火流炮手,晏笙暗自气恼,也不知宋琤到底上哪找了个神箭手,真是指哪射哪。
他一直在捕捉神秘箭矢是从哪儿射来的。
看着又被射倒的几个流炮手,晏笙抬手一指:“屋顶或是大树上,务必把人给本公子找出来!”
伤势已基本愈痊的浊人领命朝不远处的大树飞去,在下面杀红眼的宋琤抬头一看,正好看见浊人飞过。
她暗道一声不好,挥刀砍下一个中军兵,转身便朝大头那边跑去。
而树上的大头也发现了浊人,朝那人一连射了好几箭,百发百中的箭在浊人身上却失灵了!眼前那人就要飞到大树了,大头顿时失了方寸。
“大头,快跳下来!”宋琤站在大树下,张开双手大喊。
“将军,这可不行,会砸伤你的!”大头左右为难,眼看那人就到了,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就在这时,那个如大鹰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挡下了浊人。
宋琤看见赤大,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这人时常不牌出牌,但看见他的身影,她都会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宋琤命令大头继续坚守岗位,直到把箭射完为止。
站在火流炮后面观战的晏笙看见赤大又出现,气得牙痒痒,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杀了宋琤,只有宋琤死,她那个牛逼哄哄的浊人才能死。
他朝左后方的死士统领吼道:“再派五千死士!若拿不下两人的人头你也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