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邓恩的梦魇覆盖整片场地的瞬间,洛里安耳边的低语声消失了。
那颗子弹穿透新罗夫人的脖颈,让她整个人向后连退几步。
紧接着是更多的枪响。子弹一下一下地击打她敞露的内脏,将它们打成烂泥。新罗夫人像是被掏空了一切,向后倒下,倒进血污之中。
整个房间混乱的灵性也随之平息,那些血污和肢体萎顿在地上,只剩下几颗干枯的头颅随风摇摆。
莫里教授口中还在发出愉悦而享受的声音。
洛里安回过头,看到奎因单手持枪,肩上伤口因为后坐力而崩裂,无力地靠在背后的墙上。
她注视着洛里安,少见地露出了笑意。
三天后,耶德宅邸。
邓恩和戴莉并肩走过一条阴暗的廊道。戴莉的目光不时从周围的装饰物之上扫过,似乎对上面的图案相当在意。
康纳·梅领着两位客人来到二楼卧室。推开门,洛里安正躺在床上,上身缠满了绷带。
阳光从窗户洒进屋里,几个女仆正在打扫房间,而他手里提着一串葡萄,正要往嘴里送。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躺在床上。”
戴莉笑眯眯地环顾四周,看到两边的桌柜上摆满了食物,有水果、甜点和各种耐放的主食。
洛里安有些尴尬地笑了,挥挥手示意女仆们离开。
“两位怎么来了?”
他看着邓恩,发现他的脸色无比憔悴,像是被血族吸干了生命。看来收容那块带有眼眸图案的木牌也并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新罗夫人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们调查了她的过往,想着也应该知会你一声。”
“哦?”洛里安很好奇地坐直了,自打七月十七号后,他一直卧床养伤,也不清楚后来的事态发展如何。
邓恩在床头的长椅坐下,戴莉则是四处走动,参观着洛里安卧室里的艺术品,顺带时不时偷吃点东西。
“目前可以确定,新罗夫人的确信奉隐匿贤者,她在三年前成为摩斯苦修会的成员,但接触隐匿贤者的时间要远早于此。”
邓恩擦拭着烟斗,嗓子比往常沙哑一些:
“我们只知道她二十一岁跟着丈夫来到鲁恩时,向同船的商人收购了一本古籍,那上面记录了向隐匿贤者进奉的仪式。
据说她当时只是为了排解远航时的无聊,却不想从此逐渐堕落成「交际花」和隐秘组织的成员……”
洛里安沉思了片刻,说:“如果不知道这些,我也许会认为她是一个纯粹的文学爱好者——那天她的言谈确实是真诚恳切的。”
“嗯,这就是我们难以防范的原因。也许新罗夫人临死前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信奉的是怎样的存在。”
邓恩把擦得光亮的烟斗又收了起来:
“当你心中有压抑的情绪时,即使再细微,也可能被邪神利用。”
“它们会以和善的面目出现在身边,循循善诱,直到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洛里安想起了新罗夫人口中的家园,还有那些情夫被肢解后呈现出的血肉花园:
“也许是她在海上萌生了思乡的情怀,被隐匿贤者察觉到了?”
邓恩点了点头,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卧室里沉默了片刻,洛里安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及某些不能外传的机密了。
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起了奎因的情况。
“她很好,枪伤已经处理过,正在恢复过程中。”
邓恩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洛里安:
“这次新罗夫人的事,让我们看到了上层社会的号召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聚集一批有相同爱好的人。那种集会,很多时候会孕育未知的危险。”
“过去我们一直采取保守的策略,很少和贵族、富商主动接触,不希望他们对非凡世界有过多的了解。”
邓恩的目光有些锐利:“但这种策略似乎正在失效……这次如果不是你提前告知了新罗夫人的身份问题,也许我们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线人,一个能游走于上流社会,主动发现潜在危险的线人。”
洛里安愣了一下,发现邓恩和戴莉都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期许。
通体漆黑的列车合拢大门,在蒸汽与汽笛呜咽之中转动车轮,缓缓离开了贝克兰德车站。
在第三节客厢,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头发全白,外表普通的老人。
他的座位边有一个带廷根大学校徽的黑色皮包,身前的桌板上放着一份精心裁剪过的报纸和摊开的笔记本。
报纸上的日期是昨天,内容是廷根当地贵族——新罗夫人举办的文学沙龙上发生了火灾,她与另外五名宾客不幸丧命。
老人拿着报纸,目光穿透上面关于火灾现场的模糊照片,“看”到了祈光俱乐部的现状。
塔楼倒数第二层已经一片狼藉,地毯、门板在火灾中无一幸存,在墙边依稀能看到一些焦黑的灰烬。
老人眼中闪烁着光芒,那些灰烬飞快地卷动,重塑为六个面色苍白的人——
新罗夫人和她的五个情夫。
他们的形象很快垮塌,重新化为灰烬。
老人把目光投向笔记本,继续自言自语:“你有什么头绪吗?”
话音刚落,笔记本上自动跳出一行行古赫密斯语:
「隐匿贤者以合乎逻辑的方式解剖人类的思想与灵魂,从中感受到一种本能的喜悦。」
「那是超脱知识与理性之外的喜悦,祂甘之如饴,并乐于与信徒们分享。」
「至于俱乐部内满地的碎肉,只是附带的一点小小恶果。」
随着最后一个字浮现,纸页哗啦啦地翻卷起来,笔记本随之自动合上。
“原来是那个仪式……看来《隐者之书》已经落进黑夜教会手里,我又来晚了。
最近好像做什么事都会棋差一着啊……”
老人喃喃自语着将报纸对折,塞进座位下的垃圾桶里:
“但那些官方势力想要把普通人和非凡世界隔离开来,未免太小瞧人类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了。”
“盲目堵塞的后果,就是驱使他们向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邪神求助——在无人知晓的幽邃深处,隐匿贤者的力量正在滋长。”
“但这一次仪式居然落空了……呵呵,事情似乎超出了那位的预料。现在诸多线索都在向着廷根靠拢,看来那里确实存在着我不知道的隐秘之物……”
老人似乎在感慨着什么,但那种情绪很快消失。
他收起笔记本,像最正常的乘客一样,怔怔地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
车窗外的云层渐渐多出了些许铅灰的色彩——廷根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