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的大手握住虔诚立的胳膊,轻轻一拉,他就是像是三岁孩童一般,身体不自觉的向前挪了几步。
虔诚立晃了晃神,脑袋里也不去想其他的,只想快些找到金胜光,回去救治龙女,他赶紧跟着丁卯向前走着。
走过两个街道,又穿过几条巷子,不一会儿虔诚立和丁卯来到一个木栅栏围起的院子外。
小院子有两丈见方,四周都被木头栅栏围住,栅栏上爬满了叫不上名字的藤蔓植物,深紫色的茎叶长得分外茂密,一直爬到了屋顶上,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里,结成网的藤蔓像是给院子加了一层顶。
院子里种着几株青石色的怪花,有的展开花瓣正在盛开,有的还是一个骨朵,含苞待放。杂草丛生的地上铺着几块黑晶石路砖,扭曲的向着屋子门口延伸。
借着隐约的光亮,虔诚立看见窗户下摆着几个笼子,笼子里关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长着獠牙的兔子,如同羊羔大小的田鼠,肋生九翅的大公鸡......虔诚立不敢多看,他也说不出是惊奇还是恶心,但那丁卯却是见而不怪,回头安慰着他:“别害怕,这都是被那些可恶的妖法点化的小动物,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救助,会死的。”
虔诚立松了口气,好奇的问道:“既然受了点化,怎么不让他们继续修行呢?”
丁卯憨憨一笑,道:“你当这是佛法点化吗?他们若是没人引导,只会走向一条不归的邪路,早晚要被上天惩罚,何况修行之路岂是动动嘴角就成。”
虔诚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咚咚咚”三声缓慢的叩门声响起,丁卯正在敲门,虔诚立还是不敢正眼去看笼子里的怪物,眼睛朝着屋顶看去。
蓝光轻闪,几点光亮隐藏在藤蔓之中,虔诚立好奇的看着,忽然一只八条腿的怪物朝他扑来。
虔诚立心中一震,瞳孔之中眼球都快要跌落出来,赶忙后撤在院子外面,看着地上趴着的怪物喘着大气。
丁卯回头一看,只见一只两尺多长的六眼狼蛛趴在地上。八条细长的腿上长着倒刺,尖锐的细牙正在悄悄磨动,六只葡萄般大小的眼睛闪着蓝光,直勾勾的盯着虔诚立。
虔诚立惊恐之后也变得警觉,手中的长剑已经按耐不住,剑身磨着剑鞘,发出“咯咯”的声音。
“孽畜,还不回去!”屋内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呵斥,地上的六眼狼蛛只好纵身跳回藤蔓之中。
“小小妖怪惊扰贵客,还望见谅。”上门的生意都是贵客,打开门来,一个身形显瘦的老者慢步走了出来,下颚的白胡子长过腰间,浓密的白眉快要遮住那双细小的眼睛,身穿一身土黄衣衫,腰挺背直的丝毫不像是一个老年人。
丁卯见到金胜光出来,先是行礼,缓缓道:“是晚辈打扰,该是赔罪。”
金胜光笑着,那双眼睛彻底埋入白眉之中,道:“无妨无妨,言重了,言重了。”
丁卯道:“小生今日前来,希望前辈能够出城一趟,有位病人需要前辈圣手相助。”
“出城?”一听说要离开妖市,金胜光显得有些不情愿,道:“老朽这一把烂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啊。”
丁卯见金胜光不太想去,又道:“此事非要前辈出手才可化解危局,还望前辈稍移金步。”
说话间,虔诚立又慢慢地走了过来,接着丁卯的话道:“在下有书信一封,请前辈看过之后,自有答案。”说着将身子一躬,双手递过段玉良亲手写的信。
金胜光微微憋了一眼,本以为又是什么富豪贾绅写的报酬,却见信封上笔锋潇洒,墨色崭新的写着“怪医亲启”四个字,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以往通过风来阁前来求医的无论多么有权势财力的人都不敢直呼他的绰号,如今一见这字迹熟悉,口气还不友好,想必就是那老别扭段玉良的手笔了。
“速速前来,莫要多言。”金胜光打开信件,细细端详纸上的寥寥几字,本是一眼而过的事,金胜光却看了片刻,迟迟没有反应。
好大的口气,求人办事,竟没有丝毫谦卑之意,难道老夫就真的是你一纸文书就能请动?心中虽是不悦,可是面上还是欢笑,道:“这老小子一点客气话都不讲!”
虔诚立也没有关注段玉良当时写了什么,如今一看,甚是不妥,这哪里是请人的态度,他怕不是把传唤的文书拿错了吧!见得金胜光没有动静,他赶忙谦声道:“事出紧急,还望前辈见谅,此时......”
没等虔诚立说完,金胜光拿着信的手轻轻摆动,道:“不必多说了,这老小子从来不会对我客气的。”
丁卯和虔诚立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金胜光和段玉良有什么渊源联系。
金胜光收起信件,撩动着胡子,询问道:“是何种怪病啊?”
虔诚立不敢怠慢,紧接着道:“是被柳妖所伤。”
“嗯?”金胜光不解,皱着眉头道:“人间的妖怪不都被玄机堂赶来妖市了吗?还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妖怪留在人间作乱?”
虔诚立回答道:“世事难料,总有铤而走险的狡诈之徒。”
“现况如何?”金胜光又问。
“我来之时段大人行了针,稳定住情况,可她身体还是忽冷忽热的。”虔诚立赶紧回答。
“哦。”金胜光应了一声,思考了片刻,又瞅瞅虔诚立,道:“屋子里那张红色桌上有个木箱,你去拿上,我去整理一下咱们这就走。”
听到金胜光忽然答应,虔诚立还是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本以为金胜光是什么古怪之人,段玉良还亲笔写信邀请他前去,如今看来这是挺和蔼的一个医者啊。
丁卯看见虔诚立没有动作,赶紧扯扯他的衣袖,虔诚立一怔,“哦”了一声,立刻进门去取木箱。
金胜光回到房中整理一番,换上了一件青灰色的衣服,一瞬间看上去就年轻了几岁。三人同行上路,朝着夜丰城而来。
一路上虔诚立都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丁卯看着他偷笑的样子费解的扯了扯嘴。虔诚立像是一个娇羞的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金胜光则是目视前方,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时而左右斜眼看着两个年轻人,眉间也是微微露笑。
午夜,夜丰城东面六十里外西舟山。
“怎么样?摸清楚了?”夜色的掩护下,一小队人马在悄悄地行动。
“应该就是这里了,从那边上山的路开始,遍地布满了暗哨。”黑衣人匍匐在地上,细声细语的向来人汇报:“不能再往前去了,不如白日我等化作上山的樵夫再来。”
雨稍停,风渐息,一小队人马轻声轻步的退了下来。
漆黑的夜色是夜间行动最好的保护,雨后的静寂更让人觉得放松,清新的空气从山谷中扑面而来,一辆马车静悄悄的停在山脚。山上的人撤下来的时候直奔马车而来,马车里的人掀起布帘看着他们徐徐而来,静步停在马车前。
“找到了?”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山上布满暗哨,我等不敢往前,八成就是这里了。”为首的一人跪在地上,回应着:“待到明日我等稍作装扮,再来看个究竟。”
“明日?”马车里的人忽然冷笑着:“哈哈哈,不必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尚未等到他们反应,一小队人马已经全部倒下,空寂的山脚下只传来一句冷冰冰的命令:“把他们送给它吧。”
一夜风雨过后,虔诚立三人已经回到了夜丰城,两日不见,龙女的情况还未好转,虔诚立马不停蹄地拖着金胜光来到龙女床前。
虔诚立看着面色煞白,细眉紧缩的龙女焦急的道:“前辈,这就是那位受伤的病人。”
金胜光眯着眼,看看龙女,淡淡道:“莫急莫急,容老夫缓口气先。”
虔诚立觉得自己确实着急了,都忘了眼前的这位老者已经年入花甲,还是一路冒着风雨前来。深感羞愧的他低下头,满怀歉意的道:“小生一时疏忽了,还望海涵。”
金胜光虽说要喘口气,可是目光从进门时就落在龙女身上,看着她通红的脸颊,急促紊乱的呼吸,心中对她的状况已知一二。
段玉良和言文悦听到消息也是急忙赶来,刚进门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傻呆呆的丁卯,然后向前跟金胜光打招呼。
金胜光伸出干瘪有劲的手,示意段玉良先别说话,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开始诊治了。”
段玉良哽在咽喉的话一下憋了回去,像是吞下一块坚硬的石头,他也明白金胜光行事怪异,也不好多说,只好又退了出去。
虔诚立站在原地不动,迫切的等待着金胜光抖开身法。
金胜光斜视他一眼,眼角中闪过无数的质疑,道:“你在这干嘛?”
虔诚立眼睛一跳,理所当然的道:“留在这里给前辈打打下手,帮帮忙啊。”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他还是放心不下。金胜光自然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冷冷的道:“老夫诊治病人,向来不需要他人在场,你还是出去吧,不然我就调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