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缓缓掀起,阳光穿过缝隙落在地上,随后跟着进来的就是大晔的信使。戈冶力放眼看去,那信使身形高大,面色白净,压根就不像是军旅中人,年龄约莫二十左右,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漆黑的剑眉下一双如星斗般的明眸散发着逼人的英气,一身简单的着装干练精巧,倒有几分江湖气息。
戈冶力展颜一笑,抱拳道:“信使一路辛苦,快快请坐。”
虔诚立一听这将军口中的大晔话竟然如此流利,丝毫没有北厥人大舌头的毛病,心中不禁对他生出一种敬佩。他也淡淡一笑,道:“将军有礼,小生前来特为言文悦将军传话。”
虽然早已知道此次北上的主使正是多年前叱咤草原的言文悦,可是听到他的名字戈冶力脸上还是生出一种敬畏之意。他怔了怔,道:“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言老将军,小王能与他老人家见上一面,也是三生有幸了。”
虔诚立听到他口中说出“小王”二字,心中不觉一叹,面对大晔军士的逼近时他是军风严整的将军,面对前来传信的使者时,他又是北厥的三鹰亲王。他笑道:“小生今日能够瞻仰王爷的尊容也是荣幸之至了。”
说罢二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两双凌厉的眼神在营帐中碰撞,站在一旁的阿古娜看着他们,竟有一种狭路相逢的意境。
虔诚立看着他一身雪白狼皮裹在身上,体态威仪,眉目俊朗,比起那些蛮横的军士来清雅了许多。再看看他手上的三枚飞鹰戒指,着实叫他羡煞,仅仅比自己大了几岁就有如此荣耀,实在是可佩可叹。
戈冶力看着他面容淡定,气息平稳,丝毫不像是普通的南晔文官。那一双粗实的双臂虽被衣服遮盖,可是举手投足间依然能够流露出他身上的习武的气息。不愧是言文悦选出来的人,体态端庄,气势潜藏于胸间,眉宇间的英气更是让他都心生赞叹。
“王爷,对于此次我朝大帝师在草原上的举动,言将军想要当面和王爷说个明白,不知王爷可否选个日子?”虔诚立抱拳,站在戈冶力面前缓缓道。
戈冶力道:“此事还需要等到大祭师回来才能商定,小王虽有议和之权,可是这里羁押的贵国人员大祭师可是有交代,没有他的指示不能随意靠近。”
虔诚立听到这话面色忽变疑惑,这大祭师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北厥的帝君叫做大祭师?看这戈冶力也不像是个花架子,想来这件事他确实有些难处,虔诚立道:“既然如此,不知大祭师何时归来?”
戈冶力面色一怔,皱了皱眉头,道:“不瞒贵使,大祭师向来都是来去无踪,小王实在难以给出答复。”
虔诚立心中暗想,不会是他们已经将先生他们处决了吧,在这里故意拖延时间,暗中却又增派了许多人马。大军撤回境内,尚未整顿完毕,若是此时他们猛然突袭,岂不是杀了个大晔措手不及?
“王爷,小生有个请求,不知王爷能否同意?”虔诚立请换一口气,硬声道:“可否叫小生先看一看羁押在营中的几位朋友?”
阿古娜听到他要见那些南晔人,面上掠过一丝不安。本来这件事在议和之前就该确认的,如果没有确认他们的安全,南晔绝不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他们谈判。可是大祭师严令再三不能叫任何人靠近他们,这叫戈冶力如何是好。
戈冶力脸上也是拂过一丝难看,两撇胡子微微抖动,他缓缓道:“这件事倒是可以,不过贵使要有心理准备,大祭师将他们关押在一座牢笼中,严令任何人靠近。所以,贵使只能在远处看看,不得上前与他们交谈。”
虔诚立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痛快了,大祭师到底什么来路,说话竟然如此有效,就连威震草原的三鹰亲王都对他忌惮三分。转而一想,言文悦再三叮嘱自己莫要冲动,只要确保先生他们安全就好,其他的在谈判桌上都好说。
“好吧,既然大祭师早有嘱咐,小生也不敢为难王爷。”虔诚立压住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的道:“那就请王爷带小生前去看看这几位朋友。”
戈冶力点点头,令声道:“阿古娜,你带着贵使到营地中去看看,本王这就给王庭送去快报,催促大祭师早日回来!”
听到这话虔诚立心里也算是安生了一些,不知道这是不是戈冶力的表面之词,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去确保先生他们的安全要紧。虔诚立抱拳拜别道:“那就有劳王爷多多费心了!”
说罢就转身跟着阿古娜一起出了营帐,戈冶力站在帅案之前,又是叹息一声,自他升为西野王之后再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局促。南晔都用退兵以示议和的诚意了,自己却还要在这里苦等着大祭师回来才能有所举动,不禁让他心中觉得有些失落。
虔诚立跟着阿古娜来到了关押段玉良等人的帐篷,距离数丈开完,就能看见一座黑铁的囚笼罩在帐篷之上,粗实的铁杆上泛着莹莹紫光,想来是被人赋予了什么魔法。虔诚立心中一叹:想不到北厥境内也有这等高人所在,能够将柳丁卯他们都困在其中。
展雄飞在帐篷中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惊呼道:“虔诚立!”
听到这个名字,帐篷里除了胡烨之外,各个脸上都浮现了惊喜的笑容。段玉良脸上的喜悦最快消失,转而接替的是一种忧心的面容,他想不到虔诚立竟然只身来到了北厥营地中。
柳丁卯兴奋的高呼一声:“虔兄弟!我在这里!”
虔诚立欣喜的看着那双黑手向自己挥动,忍不住的想要上前说话,阿古娜拦住他,厉声道:“贵使最好就在这里看看,倘若惹怒了大祭师,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虔诚立无奈之下只好挥挥手示意,憋着一肚子委屈问道:“敢问将军这大祭师到底是什么人?”
阿古娜想起之前武四力等人说的话,面色忽然变得不悦,冷冷的道:“这你管不着,反正大祭师在我们北厥人眼中就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柳丁卯看着虔诚立并没有上前拯救自己的意思,面色也变得失落,口中呢喃着道:“好嘛,本以为这小子是来救我们的,谁知道却和那女将军聊了起来!”
石群道:“或许他来到这里还有别的事呢。”
孙不语大眼睛转悠着,好奇的看着外面。
胡烨道:“怎么你们看见熟人了?应该是来议和的吧?”
“议和?”众人惊讶的看着胡烨。
胡烨缓缓道:“大祭师很喜欢用扣押人质的手段来逼迫对方议和,我想他将你们扣留在这里许久,为的就是和南晔议和吧!”
段玉良眼光聚集,缓缓道:“说是议和,实际上是逼迫对方做出让步吧。”
胡烨想了想,道:“老先生说的确实对,不过他也是为了我们北厥好啊!”
段玉良轻斥道:“哼,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去损坏他人的利益,这样的事情不如不做!”
“走了!”展雄飞看着虔诚立转身离去,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胡烨缓缓道:“他走了就是对的,一定是阿古娜告诉他不要轻易靠近这里,否则大祭师会不开心的。你们不要觉得这是无情,其实她是在保护你们!”
武四力愤愤不平的道:“哼,你说这段良成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呢,身为大晔人却对北厥恩爱有加,反过头去大晔内祸害人间!”
段玉良听到这话面色变得铁青,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或许这些都是他们段家造下的孽缘啊。
虔诚立告别了戈冶力,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北元城内,并将格斯里部的情况和言文悦说了一遍,二人在房中开始商议起北上议和的事情来。
言文悦叫来霍庆元询问他关于北厥大祭师的事情,谁知他对这个大祭师也是知之甚少,仅有的消息便是这位大祭师促成了两国的和谈,将属于北厥的万年青草原全都要了回去,其他的便毫无知晓。
虔诚立坐在那里,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搓来搓去,像是苍魂珠拿在手里一样。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火光明亮,忧愁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喜悦。
言文悦站在房中仰望着天上的繁星,想不到多年以后再来到这片熟悉的土地时,情况已经大变。老对手们相继没有了消息,新对手他们又全然陌生,实在是让他的信心大打折扣。
“殿下先去休息吧,反正议和的使团还没到,我们还有些清闲的时光。”言文悦看着愁眉苦脸的虔诚立,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种关爱之情,像是慈父一般劝慰道。
虔诚立眼珠子转转,道:“好吧,将军也是早些休息吧,我看那戈冶力倒像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搞什么花样出来。至于那大祭师嘛,应该也会给这个三鹰亲王一些面子,我想先生他们暂时不会有事的!”
言文悦点点头,转头又看着无尽的夜空,他哪里知道自己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呢?他只是不明白帝君李宏毅到底想要做什么,放眼望去满天的繁星将夜空照亮,却没有任何一颗星星能够为自己指出一条明亮的道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