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威严的崇德殿中,嘉明帝开口朗声说道:
“今年的新科状元苏庭生人品贵重,少年有为。不过二十一岁便高中状元,朕能得如此旷世之才,自不愿让明珠蒙尘!
户部尚书一职既然空了下来,便就交由苏爱卿顶上吧!”
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内霎时落针可闻,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就连站在御使台几位言官中的苏庭生本人都僵直了身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刚刚说什么?让我去当户部尚书?我莫不是幻听了不成?
苏庭生藏着宽大官服袖摆中的手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痛才惊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武官还好些,毕竟户部尚书的官职再如何诱人,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顶多就是想为与自己交好的文臣美言上两句。
可文官们就不淡定了,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的扫视着首辅贺恒,尤其是户部的两位侍郎。
左侍郎郑谦出身郑家,祖上在前朝便已是官宦之家,虽不如六大世家门庭显赫,郑氏一族也算得上大越二流的世家这位郑谦郑大人更是娶了王家的姑娘,背后还有王氏可以倚仗。
户部右侍郎贺元琢是贺恒的隔房的堂侄,能够在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做到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不仅是因为有贺恒这位堂伯父的提携,更因为他本身的能力也是十分的出众。
郑谦是左侍郎,本身官职就比贺元琢要高一级,再加之贺恒的长孙贺怀泽已经入仕,贺首辅要为孙子铺路,早已跟自己的堂侄打好了招呼,这次的尚书便不要去争。
贺元琢自然知道轻重,为嫡枝让路是为了整个家族更好的发展,等他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干腻了便让贺首辅为他谋个外放的缺,到时候怎么也算得上封疆大吏。
这事贺元琢与郑谦已经在私下通过气了,贺元琢不与郑谦争,其余几个世家想推人上来也不容易,毕竟上官走了提拔下属才是惯例。
可却想不到嘉明帝竟然想让一个二十出头的状元郎来当户部尚书!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首辅贺恒不由在心中长叹: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率先开口道:“起奏陛下!小苏大人如此年纪便能考取状元的功名确是年少英才,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
但他毕竟刚过弱冠,入朝为官也才不过几月,还是要多学学多历练才是!
户部尚书一职关系重大,户部事物又以精细为主,小苏大人虽文采斐然,但于算学之上的造诣尚未可知,便是陛下有意提拔于他,也尚需历练几年。
还请陛下三思!”
他一番话说完便颤颤巍巍的跪在殿中。
身后文武百官见状,呼啦啦跪了大半,高声齐呼:“请陛下三思!”
有些不愿反对陛下的朝臣也被身边的同僚拉着或是上官的眼神示意之下一起跪了下去。
嘉明帝面色不悦的看着跪倒在地的满朝文武,就连吏部尚书叶子青和兵部尚书永宁侯这些向来支持嘉明帝的大臣亦在其列。
整个崇德殿内除了嘉明帝身后的大太监许顺外依旧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督监院院正许宴,另一个便是在人群后方的苏庭生。
少年面容白皙,满身的书卷气,一身大红的官袍将他衬得尤为儒雅清俊。
本来在满朝文武中也不算太过显眼,此刻却尤为醒目。
嘉明帝目光扫过许宴,又看向苏庭生,见他挺拔如松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脸上不悦的神色才少了些。
苏庭生此时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的平静,他自恃是有些才能的,但户部尚书这个官职是现在的他万万不敢肖想的。
他很清楚官场的规则,如他这般身后没有根基之人,只有一步步的往上爬才能走得稳当。
可嘉明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来让他接任户部尚书一职,所有人都可以反对,唯独他不能。
“苏爱卿,你觉得自己能否胜任户部尚书一职?”嘉明帝没有理会朝臣们的反对,而是看着苏庭生问道。
苏庭生往前迈出一步行礼道:“回禀陛下,微臣承蒙陛下厚爱!虽内心惶恐尤甚但也不愿辜负陛下美意。
臣三岁开蒙,六岁便可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曹算经》、《缀术》这些书籍也都一一研习。
于算学之上不敢说精通,但也差强人意。
户部事务繁杂,微臣尚无经验,但两位侍郎大人都是户部老人,只要两位大人不吝赐教,微臣自当竭力为陛下鞠躬尽瘁!”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自大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现在突然被嘉明帝提拔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若是他再推拒了户部尚书的职位,更会惹得皇帝不喜。
一个被朝臣排挤,又被皇帝不喜的官员,还有什么仕途可言。
此时此刻倒不如为自己争取一番,便是户部尚书这官位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只要简在帝心总还会有提拔他的时候。
聪明与否先放在一边,苏庭生这个少年的确是会审时度势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言明了自己的才干,也是在婉转的告诉所有人,他苏庭生只是没有经验,但没有经验可以学,他很聪明一学就会!
嘉明帝听闻此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才对着俯首跪地的贺恒说道:“贺老爱卿快快请起,你都这般年岁了动不动就跪,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又对着许顺吩咐道:“许顺,给贺老爱卿赐座!”
许顺应诺,下了御台搬了个绣凳放在了贺恒身后,才转身走回嘉明帝身侧。
“谢陛下!”贺恒扶着身后的绣凳颤颤巍巍起身,表现的颇有些吃力慢悠悠的坐到了凳子上。
等他坐好,嘉明帝才对着满朝文武继续说道:“行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朝堂诸公齐声应诺,纷纷起身。
“贺老爱卿刚刚说怕苏小爱卿不精通算学,不若你出几道算学,考教他一番如何?”
听嘉明帝这样说,贺恒眉头一皱道:“陛下!算学只是户部事物的基础,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干系重大啊!”
嘉明帝冲他摆手道:“贺老爱卿!户部自有户部的章程,乔权任在督监院半个多月,户部不也依旧照常运转吗!
户部又不是只有尚书一个人,户部两名侍郎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
只要苏爱卿他有这个能力,有两位侍郎从旁辅佐,用不了多长时间苏爱卿自能将户部的事物理顺,我们要多给年轻人些机会!”
户部两名侍郎郑谦与贺元琢听得此言,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凭什么他们要给一个毫无背景的少年做踏脚石?
贺恒脸色也不好看,嘉明帝一口一个贺老爱卿,这是在嫌弃自己老了吗?
还多给年轻人机会!
这苏庭生的状元之位都是嘉明帝从他孙儿贺怀泽手里抢过去的,会试第一的是他的孙儿贺怀泽,这苏庭生不过屈居第二!
殿试上自家孙儿的对答也不比他差上分毫!
要不是这苏庭生长得跟嘉明帝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贺恒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心中再如何不满,贺恒也不会表现出来,嘉明帝铁了心要抬举苏庭生,还说要给年轻人机会,自家长孙也是今年刚刚入仕的年轻人。
此时要是跟嘉明帝对上,绝了苏庭生的路,以后自家长孙的路怕是也不好走!
想到此节,贺恒压下心中恼意,对着嘉明帝说道:
“既然陛下如此厚爱小苏大人,那老臣便出几道题考教一番,若是小苏大人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回答出老臣的六道算题,老臣便不再反对陛下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