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以后，就是被吴叔叔骂了无数次的讲座了，虽然不知道吴叔叔是更讨厌讲座本身，还是他到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让我们不来参加。不过还好祁落出差了，不然吴叔叔会更生气。我们会在总督所多住一周，直到下个周一讲座开始，吴叔叔的新学生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助理，这个申请第一次被祁落气急败坏的驳回了，但何悠然太激动了，他肯定私下里给祁落说了什么，再加上祁落出差期间，总督所的事都交给了苏金木和老师，这件事到底还是磕磕绊绊的定下来了。
很显然祁落在祁幼竹的婚礼上肯定有什么计划，大概率被吴叔叔收学生这件事打断了，而且晚饭以后现场没剩下几个灵士，我和哥哥又都在午夜以后就从派对现场溜走了，祁落才没找到机会下手。但无论他有什么计划，既然被打断了一次，下一次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我把和祁幼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哥哥和吴叔叔，当然省略了和何悠然有关的事，这件事涉及吴叔叔潜在的绿帽，最好还是别在他面前说，更何况我和哥哥还没查清楚。前者不情愿的承认了她又聪明又很有能力的事实，后者则夸了我对这件事处理的很好，还说让我多和她保持联系。
“她居然不来找我问，我才是她的老朋友好吗？”哥哥不悦的说。
吴叔叔瞪他一眼：“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嚷嚷那么大声，连她都看出来了，能放心问你吗？”
哥哥撅着嘴安静了。吴叔叔又开始唠叨老一套，注意安全、带好符咒、别和祁落单独接触。我和哥哥乖乖听着，但其实都在心里猜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八九不离十。临走之前吴叔叔还特地叫我：“你帮何悠然多看着点，他的课备不好，我讲座也不顺利。”
“哦，好。”我答应着，在心里默默的想吴叔叔对他也太上心了点，上心的过分。我跟哥哥一起走出办公室，他看我一眼：“你刚刚猜中了几句？”
“二十。”
“我二十一，”哥哥一脸胜利的喜悦，“我赢了我赢了，请我吃饭。”
“这个也要争，”我无奈的说，“无所谓，反正在这里只有食堂可以吃。”
“还有两天不就周末了，咱们出去吃呗，”哥哥讨价还价，“想吃火锅，烤肉也行。”
“周末祁落就回来了，你觉得吴叔叔会放我们出去吗？”我无语，“出去他肯定得跟着。”
“……那还是算了，”哥哥瞬间没兴致了，“跟他吃饭还不如听老和尚念经，更何况还是这个时候。对了，吴叔绿帽那事你有什么新线索吗？”
“你他妈小声点啊，”我赶紧把他拉的离办公室门口远了点，还好吴叔叔应该没听到，便又说，“没什么新线索，我在想要不要去书库查一下。”
“书库？那能有什么新鲜的，都是我们看过的。”
“我说的是最高书库啊，那里面不是有很多穷奇暴走之前的旧书，没准会有什么我们没看过的信息，”我把声音压低了些，“虽然按理说只有总督所一级以上员工有权限进去，但你想想，何悠然都是祁落的儿子了，他能没权限吗？”
“卧槽有道理啊，”哥哥也跟着我压低声音，“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最好快点，得在祁落回来之前。”
“我尽量今天就去，”我说，“有什么信息肯定及时告诉你。”
“那肯定的。”
我们拐了个弯，推开办公室的门，这次讲座的导师一人安排了一间办公室，助理则是两人一间。门口有张长桌，隔开了左右的两张办公桌和沙发，何悠然和江瞳在长桌上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放着厚厚的一摞资料，正在说些什么。看到我进来，何悠然一下子抬起头：“晚晚！”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有人在这的时候收敛点，他老老实实的安静了，还好哥哥在看江瞳写的东西，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边。我坐到何悠然身边：“在备课吗？”
“嗯，”他说着把面前的资料都拿给我看，“我刚刚让江瞳帮我看了一眼，她说挺好的，跟向先生的备课水平都差不多了。晚晚你要帮我看看吗？”
“我刚从吴叔叔那过来，他特地嘱咐我帮你看看，”我接过资料，“看来你老师很喜欢你哟。”
“那就好那就好，老师说明天要把资料拿给他看，我正紧张着呢，”他松了口气，又凑过来，“晚晚也喜欢我对不对。”
“明知故问。”我一边说着一边翻看他写的资料，帮他指出几个还可以改的地方。他的备课做的的确很详细，除了一些因为没有实践经验导致的小错误，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哥哥那边在看江瞳的卷子，我便盯着何悠然把我指出来的几个错误都改好了，两边差不多是同时结束的，钟表已经指向中午十一点了。哥哥伸了个懒腰：“差不多了。最近的重点是这个讲座，其他的事暂时先不用管。”
“好，那我回去把这些收尾了。”
“辛苦了。你们饿了没，吃饭去不？”哥哥靠在椅子上问。
“等一会，还有最后一点没改完。”
哥哥探着头看了一会，干脆坐到何悠然旁边，真不知道他又打算干嘛。我懒得理他，干脆去问江瞳：“你爸爸到家了吗？”
她又开始脸红：“到了到了。他今天早晨就给我打电话说到了。”
“到了就好。老师的意思是，以后你奶奶的事让他多操心照顾着点，你在这边学习也方便，没有后顾之忧。”
婚礼那天没抽出来时间去看一眼江之或，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好巧不巧老师正好去找江瞳。江之或已经醒酒了，正低着头红着脸一个劲的说不好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常年酗酒，也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参与到灵士的活动中，他说的话吞吞吐吐的，半天都没个重点。老师看不下去了，好声好气的说了他几句，还把孟一晨的事全权交给他了，他点头陪笑着答应，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
我很好奇老师居然会管这种闲事，回去的路上我特意问她，她哼了一声：“谁爱管他的破事，但是他昨天在婚礼现场得罪了几个人，他们聊的时候，都带上你哥的名号，这种只会添乱的人最好离这姑娘远点，不然只会拖累她。”
“老师，您可真贴心，”我凑过去，笑嘻嘻的说，“我看您最近可喜欢江瞳了。”
“她是你哥的第一个学生，也挺努力的。”
“真的嘛，”我说，“我听说老年人就是会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和自己家小孩很像的。”
“……你说谁老呢？”
“我错了我错了，”我赶紧说，“我帮您做实验吧，今天我正好没事。”
“那还用你说，”老师横了我一眼，但我分明看到她嘴角上扬，有点开心的样子，“吃过午饭来实验室。”
看来老师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是真的挺喜欢江瞳的，江瞳倒也伶俐，有事没事的就往老师那跑。她点头：“我都告诉我爸了，又给他强调了一遍，张老师说了那么多，他这次应该听进去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
“不是什么大事，他能慢慢改正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事随时和你老师说，”我又问，“你的等级过三级了吗？”
“还是没有，”她又愁眉苦脸起来，“我在婚礼那天没来得及玩，可能没好好放松。”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玩，”我笑着说，“等集训结束回青城，让你老师带你玩，他知道青城所有帅哥多的酒吧和夜店。”
“喂，这不合适吧，”哥哥抬起头，“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是夸你呢，哪来那么多事，”我说，“你们研究什么呢？这么久了还没改完？”
哥哥哼了一声：“他改的跟屎一样，我正监督他好好写呢。”
“你他妈一会吃饭别和我坐一起。”我凑过去看，哥哥果然又在找事，明明一点小问题，非得让何悠然改了三遍才算完，还让他写总结。
“你有毛病吧。”我不满的说。
“干嘛，我的课很贵的，免费给他上他还没给钱呢，”哥哥挤眉弄眼的说，“来来来，你来验收一下。”
何悠然好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哥哥耍了，还把备课拿给我，一脸期待的等我的评价。我叹了口气，随便说了两句，他一脸认真的听着，甚至还写总结：“好，我回去把它改好，再拿给向先生看。”
“不用给我看，你给她看就行，”哥哥笑的贱贱的，“我这是给你过过关，你不知道吴叔在这方面要求可严格了，怕你被他骂死。”
“原来是这样，”何悠然一脸认真，“谢谢向先生。”
我瞪了哥哥一眼，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我特地把他拉到后面小声问：“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逗逗他呗，你看他那副死认真的样子，跟吴叔一样。但是他们两个要是都这么紧张，不得累死了，所以我活跃活跃气氛，让他轻松点。”他还挺有理，“再说了，他之前害你那么伤心，我肯定要好好教训他。”
我无奈，这有什么好教训的，但也没多说什么：“你注意分寸就行。”
“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嘛。”
宋长宁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暂时分散了哥哥的注意力。趁着哥哥兴师问罪宋长宁刚刚去哪了，我在包里翻找门禁卡，站在何悠然身后准备买饭，看着那张权限只有二级的卡，我又想起早晨和哥哥说的事，我得找个借口把何悠然的权限卡拿过来用。
于是我把门禁卡塞在夹层里，装出找不到的样子，果然吸引了何悠然的注意：“怎么了晚晚？”
“我的门禁卡找不到了，”我一边说一边大力翻着背包，“我明明记得早晨放进去了啊，不知道丢到哪了。”
“没事晚晚，我帮你刷卡就是，”他安慰我，“想吃什么？”
“凉皮吧。但是我待会吃完饭还是得回去找找，下午我得去书库查资料，还得去实验室，都得用到门禁卡。”
他非常精准的掉进了我踩的坑里：“这么麻烦啊，晚晚你要不拿我的卡去吧，我下午就在办公室备备课，然后去找老师，没什么需要用门卡的地方。”
“不会很麻烦你吧。”我继续演戏。
“有什么麻烦的，”他付了两份饭的钱，直接把卡塞到我手里，“晚晚你拿去用吧，晚上吃饭的时候和我一起就好。”
“好，”我赶紧把卡收好，“晚上一定来陪你吃饭。”
我下午假装去实验室呆了一会，直到哥哥给我发信息，说何悠然去找吴叔叔了，我才偷偷溜到书库，在门口放了个警示的符咒小人，让它有人靠近的时候通知我。四下无人，我刷了何悠然的卡走了进去。
书库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灵士，都在忙着找书，没人注意到我。我假装在翻书，静悄悄的走到最高书库的入口，拿出何悠然的卡，刷卡器滴滴了一声，门锁一下就开了。
里面有一股陈旧的书本味道，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儿。我一个闪身进到里面，玻璃门在我身后关上了。
我把何悠然的卡和吴叔叔的符咒揣到兜里，按着字母顺序从第一排书架一本一本的摸索着。里面的大多数书都是跟血祭禁咒有关的，我也不感兴趣，只是快速浏览了一些和血祭禁咒的破解有关的研究，希望能帮到哥哥。
里面的书和我想的一样，都是非常高深的进阶书籍，而且多多少少都和三禁咒沾边，要不然也不会被特意放在这里。但我浏览到最后一排书架时，却发现有一摞书非常随意摆放着，和旁边的大部头古书完全不同，像是日记和杂志，书页的边角敲起，应当是被人翻看过很多次了。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翻看着，应当是一本手记，字迹清秀，墨水是像大海一样的深蓝色。里面的内容都是有关灵献的控制、如何平衡激进的灵力和等级的修炼之类的内容，就连插图也是自己画的，灵献的体态姿势被作者捕捉得很好，我认出了狻猊和赑屃，其余的都因为墨水的褪色看不清楚了。我越看越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别人说起过。
我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两个看起来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头发湿漉漉的，坐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男孩的头靠在女孩的肩膀上，两人的手臂高高的举起，对着天空比出胜利的手势，笑的都很开心。
照片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像素糊得很可以。女孩子的脸是陌生的，但男孩子的脸却很熟悉，我一眼就认出是祁落，那个时候他的脸非常稚嫩，完全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眼神不像现在这样深不见底，表情也不是现在这样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照片里的笑是由衷，动作是恣意的，我似乎，看到了祁落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旁边的女孩子依旧不知道是谁。我翻过照片的反面，后面是一句字迹模糊的话：“至我亲爱的：希望这本书能对你大有助益。”
落款是沈云胭，大概在二十五年前。我看着那三个字，大脑迟钝了半晌才开始运转。沈云胭，沈云胭，她不是吴叔叔的妻子吗？我又反复的看了照片的正反面，那句话还是那句话，落款也还是那三个字，可这也太离谱了，沈阿姨为什么会称呼祁落“亲爱的”？
我又仔仔细细的把书看了一遍，虽然是有关灵献自控的手记，可里面的内容非常浅显，比起原创更像是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一遍，沈阿姨写这本手记的时候应该比我还要小些，不然以她的造诣，不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写的还是这种浅显的东西。我又回去看了看那张照片，里面的沈阿姨看起来绝对没有成年，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还没认识吴叔叔呢。
这么看来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还是有一定事实基础的。我努力告诉自己吴叔叔的头顶还没有变色，又去翻看下面的那一堆杂志和报纸，几乎都是和沈阿姨有关的，她第一篇发表的论文，参加的集训，第一次进入总督所工作，研究自我控制相关的内容，她生下了孩子，还有她罹患癌症时对她的报道，几乎是她人生的缩影一般。我看着它们，不知为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能明白祁落收集这些东西的时候，对沈阿姨的思念，可这种思念和吴叔叔的不同，莫名其妙的让我觉得很瘆人。
最下面是一大摞书信。我犹豫再三，想着反正是祁落的，还是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封，可那根本就不算是书信，更像是上课时和同桌传的纸条，最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云姐姐，我们中午有什么好吃的？”，下面的字迹则更工整些：“阿姨做了粘豆包，快好好听讲啦。”，最下面还是那个歪扭的字体：“好，云姐姐不要忘记和我一起吃饭。”
我又连开了下面的几封信，依旧是上课传的小纸条，字迹慢慢工整，但内容还是没有营养的开小差，每次都是以云姐姐开头，再以云姐姐结束。祁落比沈阿姨小一岁，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这一定是姐弟，一定是姐弟关系。
我不想再看小纸条了，就摸了最下面的一封信看，可它结结实实的给了我一拳，开头依旧是云姐姐亲启，笔迹凌乱，大概是祁落慌乱之中写下的：“云姐姐，我收到了喜帖，可我还是不能接受，吴言性格偏执，脾气暴躁，我不觉得他会一直像你说的那样好好待你。我的心意一直作数，从未变过，务必这周末和我在旧亭子一聚，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我看着“性格偏执，脾气暴躁”八个字，祁落评价吴叔叔还真是不留情面又一针见血。这么说祁落和沈阿姨应当是很早就认识了，在沈阿姨遇到吴叔叔之前或之后，祁落不止一次的对她表白过心意，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吴叔叔。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吴叔叔深爱沈阿姨，这个我知道，可他不喜欢祁落，难道是因为他也喜欢沈阿姨吗？至于沈阿姨……我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念头，她已经去世了，不能想乱七八糟的，不能胡乱揣测。
我又翻了翻书架，只有这一层放着跟沈阿姨有关的东西，大概是祁落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收藏着，隔三差五的就会进来看看。可信件的最后一封就是祁落收到请帖以后的那封回信，在那之后两个人就没有书信往来了吗？但是不对啊，哥哥说过在我出生之后，祁落还是会时不时来吴叔叔家或者我家，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帮着看孩子。虽然不知道沈阿姨有没有去旧亭子赴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我觉得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应当是大不如前了。
手机又是叮当一声响，吓了我一跳，是哥哥发来的信息：“何悠然回房间了，你抓紧时间。”
我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但是和何悠然约好要一起吃晚饭的。我手忙脚乱的拍了几张照片，把东西放回书架上，又烧了一张符咒，让他们变回我翻看之前的样子，这样应该看不出端倪了。我听了听门口，符咒纸人也没给我报警，便掏出何悠然的卡准备原路返回。
我转过身，距我三米开外的书架的尽头，祁落正站在那里，书库的光线昏暗，他的脸色仿佛死人一般没有生气，镜片后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