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肠旺粉被稳稳地摆到了陈十一面前。
“慢用哈!”
中年妇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那笑容让人心里暖烘烘的。她说话的语调轻快又亲切。
陈十一被她这份热情所感染,不禁又微笑着回应道:“谢谢哈。”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端起这碗肠旺粉,在店内四处打量了一番,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缓缓坐下。他将背上的背包轻轻取下,小心地放在身旁。
就在他坐下的间隙,店门又被推开,一位新客人走了进来,熟稔地向老板娘点了一碗粉。
陈十一伸手去拿盐巴等调料瓶,一边往碗里撒着调料,一边暗自感慨起来。
他的目光在店内来回扫视,心中不禁想到:‘其实细细观察,那些做得好的餐饮店,都有一种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待客热情,不斤斤计较。仔细想想,谁不喜欢在这样温馨舒适的店面里吃东西呢?只要食品不是特别差,这种热情周到的服务就足以让人心情愉悦,流连忘返。’
想到这儿,陈十一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在对自己的这个感悟表示肯定。
紧接着,他夹起一筷米粉,米粉细长而柔韧,在筷子上缠绕出优美的弧度。
他轻轻吹了吹,热气瞬间消散了一些,随后便 “吸溜” 一声将米粉送入口中。
陈十一吃粉的速度稍快,这或许和他不太怕烫有很大关系。
说起来,那些经常喜欢吃火锅的地区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不怕烫,尤其是川都、重都、贵都等地,这种现象尤为明显。而云都这边的人,饮食习惯似乎不太一样,对火锅的热爱远不及前面几个地方,所以与陈十一的吃粉速度相比,店中的其他顾客都显得有些慢条斯理,在细细品味着粉的每一种滋味,除了个别十分忙的火急火燎吃粉。
不多时,陈十一已经风卷残云般将米粉吃完了。
此刻,他才不紧不慢地夹起自己最喜欢的大肠,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这大肠处理得极为干净,色泽诱人,卤香四溢。陈十一有个吃东西的习惯,总是喜欢将最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在他看来,这样能让这份美味在口中停留得更久一些,也能让满足感达到顶峰。
然而,当他将米粉吃完以后,肚子已经有了些许饱腹感。
此时再去品尝大肠,那原本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程度,似乎也因为这饱腹感而大打折扣。
他突然想到,这就好似生活中那些选择在整个学习生涯都一直苦读的学生,虽然毕业后能够顺利地获得工作,也能收获爱情,但这种恋爱的感觉却总是少了学生时期那种青涩与纯真的美好,就像此刻这碗里的大肠,少了最初的那份惊艳。
所以在陈十一的认知里,有一个理论他始终深信不疑,那就是人这一辈子,苦与乐的总量是恒定的。
就像天平的两端,年轻时若肆意享受,把快乐肆意挥霍,那天平的一端便会高高翘起,等到年老时,苦难就会如潮水般涌来,需要用余生去偿还曾经的放纵;而年轻时若能咬牙吃苦,积攒足够的能量,那天平便会倾向幸福的一端,老了便能安稳享受生活的馈赠。
陈十一回想起自己的过往,心中满是感慨。
曾经的他,李瑶有一路相伴,那些日子里,每一个瞬间都被幸福填满
。他们一起漫步在夕阳下,分享着生活的点点滴滴,笑声洒满了每一个角落。那时的他,以为幸福会一直延续,却未曾想过,幸福也会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
如今,李瑶已不在身边,或许正是因为曾经的幸福过度,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额度早早耗尽。
带着这样的思绪,他看着面前的这碗肠旺粉,依旧选择把最喜欢的大肠留到最后。
即便他清楚,等到米粉吃完,肚子有了饱腹感,大肠的美味程度定会大打折扣。
但他还是固执地遵循着自己的习惯,就如同他固执地坚守着对人生苦乐平衡的认知。
很快,陈十一便将碗里的米粉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随后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汤。然而,肠旺粉的汤汁并不像他期待的那般鲜美,没有鸡汤那种温润醇厚的口感,于是他只是浅尝即止,放下了碗。
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紧不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随后,他站起身来,将背包稳稳地背在肩上,迈出了粉店的门。
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陈十一置身其中,却又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他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脚步坚定,目的地只有一个 —— 云都车站。
约过了十多分钟,陈十一远远地便看到了前方那座建筑物,横置的牌匾上 “云都车站” 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他知道,自己即将抵达目的地,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即将踏上旅程的期待,也有对未知的迷茫。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继续迈着步伐向前走去,准备迎接新的未知。
车站的入口处,喧闹声此起彼伏。
一群大叔大妈如嗅到猎物气息的猎手,早早地候在了这里。他们身着款式陈旧却洗得干净的衣物,身形或佝偻、或挺拔,尽管各不相同,可脸上那股子热切劲儿却如出一辙。
一位身形微胖的大妈,眼睛瞪得溜圆,像探照灯般,不放过每一个踏入车站范围的旅客。
一瞅见有拖着行李箱、神色略带迷茫的年轻人,她便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一边快步小跑,一边还扯着嗓子喊:“小伙子,坐车不?去周边县城的,马上就发车,车上宽敞又舒服,比你在车站等车快多啦!”
她的声音尖锐又响亮,在嘈杂的车站里格外突出。
旁边一位大叔也不甘示弱,他瘦高个,背微微有些驼,手里还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香烟,几步就跨到一位中年人身旁。
他先是满脸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泛黄的牙齿,接着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大哥,看您这是要出远门吧?我这儿有车,价格实惠,还能直接把您送到目的地门口,省得您再折腾转车啦!”
说着,他还伸手想去接中年人手里的行李,中年人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大叔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还在不停地说着好话。
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妈,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主动上前拉扯,而是站在稍远的地方,眼神温和又透着期待。
一旦和路过旅客的目光对上,她便会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姑娘,要是要坐车,就找我,我家车干净又安全,都是老司机开车,您放心!”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诚恳。
这些大叔大妈们,有的扯着旅客的衣袖,有的在旅客耳边不停地念叨,还有的拿着写有目的地和价格的纸牌,在人群中挥舞。
他们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形成了一道独特又略显杂乱的风景线。整个车站入口,被他们的热情和急切填满,一场没有硝烟的拉客大战正在激烈上演 。
陈十一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熟练地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巧妙地穿过这群如同人墙般的拉客者,径直来到自助取票机前。
他熟练地操作着机器,很快便取下了前往苦县的车票。如今,得益于高速路直接通到车站,这让陈十一彻底告别了很久以前坐客车时,还得在城里绕来绕去、浪费大量时间的糟糕经历,节省了许多宝贵的时间,所以现在客车的预计到达时间和真实到达时间几乎相差无几。
“这里离苦县挺近的,坐一个小时车,十点就能到了。”
陈十一低声喃喃自语,他看了看此刻的时间,才刚刚八点出头。取完票后,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经过一段有条不紊的安检流程,顺利进入了车站内部。
车站里,一大片供人等车的椅子整齐排列着。陈十一在其中挑选了一个空位坐下,顺手将背包放在身侧的空位上,然后抬眼望向远处挂在进入客车区域墙上的电子屏。
上面显示,只能在发车前二十分钟才能进入客车区域,算算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才能上车,陈十一便决定安心在这里等待。
当然,他并没有让自己一直闲着,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来来往往的旅人。
他眼神恍惚,思绪飘向了远方,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深刻的思考:‘很多人的生活便如眼前的行人这般,没有什么奇特的经历,也没什么刺激的过往,只是平平凡凡地生活着,多数时候一眨眼,便已经快到了生命的尽头。’
陈十一的瞳孔渐渐聚焦,眼前的嘈杂与忙碌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形形色色行人的各种姿态,如同电影画面般一帧一帧清晰地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之中。
不远处,一位眉头紧锁的中年人正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的双手被无形的重物拉扯着,拎着的大包小包里似乎装着生活所有的重量。他的脸上,岁月像是一位无情的雕刻师,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每一道纹路都诉说着往昔的艰辛与不易。他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迷茫,时不时地望向四周,那是一种对生活既无奈又不得不继续前行的复杂神情,从他的举手投足间,便能轻易地看出他饱经世事的沧桑,生活的压力早已将他的脊梁压得微微弯曲。
在休息区的角落,一个年轻男人孤独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泡面。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飘来阵阵香气的炸鸡、粉面餐饮店,眼神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那是对美食最直白的向往。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吞咽着口水,尽管手中的泡面还未吃完,但他的心思早已飘到了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上。他的穿着略显陈旧,衣角处还有些磨损的痕迹,或许是初入社会的窘迫,让他在面对美食的诱惑时,只能无奈地选择一碗廉价的泡面来果腹。
还有一位年轻女人,靠在墙边,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的面目上时不时露出一丝愁容,眉头轻皱,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滑动着,焦急地等待着某条重要的回信。她的双脚不安地交替挪动,时不时地咬着嘴唇,内心的焦虑与紧张溢于言表。周围的喧闹似乎与她无关,她的整个世界都被手机屏幕上那个迟迟未出现的消息占据着,或许是一份重要的工作邀约,或许是一段关乎情感的对话,无论答案是什么,此刻的她都被这份等待折磨得心神不宁。
更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目光浑浊,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神情僵木,像是一尊被岁月遗忘的雕塑。他的脚步蹒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走走停停,仿佛迷失在了这熙熙攘攘的车站。他的手中拄着一根拐杖,却依旧无法支撑起他那摇摇欲坠的身躯。他的眼神四处游离,时而望向出口,时而看向人群,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在这偌大的世界里,他已经失去了前行的目标。
一群去往各自目的地的人们,在这个小小的车站汇聚。车站里,嘈杂的人声、行李箱的滚轮声、广播的播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生活交响曲。这个世界,倘若比作一张白纸,每个人的一生,就好似一条条方向不同的线段。试想一下,每个人从起点出发,能有多少个方向?从实际情况来讲,近乎于无穷无尽。所以两条相同方向线段出现的概率,是无穷的平方分之一,相同与平行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这就注定了,很多线段必然会产生交集,而车站便是这样一个让人们短暂交集的地方。在这里,人们或许会因为一个座位、一次问路而产生短暂的交流,随后又各自踏上旅程,线段相离,各人便会分离。
以线段来类比人生,每条线段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每个人难免会有一种自己是主角的错觉。我们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无限放大,认为自己的经历是最独特的。然而,这种错觉会在与他人的生活交集之中逐渐得以纠正。随着个体踏入社会,在频繁的物物交换、人情来往中,我们会看到不同的人生轨迹,会发现自己的故事在茫茫人海中只是沧海一粟。或早或晚,我们最终都会知晓这样一个事实:
我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无论曾经有过多少梦想与憧憬,最终都要回归平凡,随后,平静地迎接早已注定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