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脊背微微下沉,像是承载着一整片星空的重量。
白色寸发的少年伏在她背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身体冰凉,像是被极地的风雪浸透,唯有胸口偶尔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少女的指尖在他膝弯处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又在触碰到他皮肤时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像是怕捏碎一片薄冰。
沙漠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砾,擦过她的脸颊,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不适感。
她的长发早已被吹得凌乱,发丝间缠绕着金色的沙粒,像是星辰的碎屑。
每一步落下,沙丘便在她脚下塌陷,仿佛这片荒原本身也在抗拒着他们的前行。可她没有停下,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无望的跋涉。
“六千九百七十五……”
她低声念着,声音被风撕碎。
这个数字早已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沙漠没有尽头,就像时间本身,只是无尽地延伸、重复。白昼时,烈日将沙海烤成滚烫的金色炼狱;入夜后,寒气又渗入骨髓,仿佛要将血液冻结。
可少女只是继续走着。
少年的重量压在她的肩头,他的呼吸偶尔拂过她的耳畔,微弱却温热。她侧过头,能看见他苍白的睫毛在风中轻颤,像是濒死的蝶翼。
他的眉间仍残留着那道淡金色的伤痕——那是与王交战时留下的印记,如同被神罚灼烧过的烙印。
“你还要睡多久?”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无望的祈祷。
没有回应。只有风在呜咽,沙粒在脚下簌簌流动。
她抬头望向天空。夜幕低垂,星河浩瀚,北极星在正北方闪烁,恒定而孤独。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人曾告诉她,沙漠里的旅人会用星辰辨别方向。可如果连方向都失去了意义呢?如果这片沙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而他们只是在原地打转呢?
她不知道。
她只是继续走着。
沙丘起伏,如同凝固的浪涛。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少年的身影则像是融进了她的轮廓里,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体。
“没关系。”
她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会一直背着你。”
“直到这片沙漠……愿意放我们离开。”
在那一天,在那看似平静的日子,平静没再延续。
风沙突然静止了,连空气都凝固成透明的琥珀。
樱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她感受到背上少年的呼吸节奏微妙地改变了——尽管他仍在昏迷中,但某种本能的警觉似乎穿透了沉睡的屏障。
“怪不得...”
她的声音像一片枯叶落在结冰的湖面,在死寂中裂开细小的纹路。
沙漠在此刻显露出它诡异的本质:那些被误认为沙丘的起伏,那些被当作风声的呜咽,原来都是谎言。
“行走如此之久,如此广阔的沙漠...”
她松开托着少年膝弯的左手,沙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这个动作惊动了栖息在时间褶皱里的某种存在,远处传来晶体生长的咔咔声。
阳光突然变得锋利,将她的影子钉在滚烫的沙地上。
“却未看见哪怕一只黑兽...”
当视线终于聚焦在那座“山峦”上时,樱的虹膜表面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这是她的瞳孔在自主调节光谱分析模式——那根本不是山,而是某种巨兽的庞大身躯,弯曲的弧度如同被折断的新月。
“原来...”
她的眼睛自动放大视野,将来自远方那黑色山峦的全部反射光线纳入眼中
“这有一块...”
“那么大的残骸。”
当最后这个词落下时,整片沙漠开始共振。
樱缓缓站直身体,右手按在腰间。她数着呼吸频率,当第一缕蓝光从她睫毛间渗出时,她露出了沙漠跋涉以来的第一个微笑,看来这场在沙漠中的跋涉要迎来一次小高潮了。
樱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沙漠干燥的风灌入肺部,带着金属锈蚀般的血腥味。她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琉璃工艺品。
“别乱动哦。”
她对着昏迷中的谧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玩笑般的责备。
她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缠绕在两人之间的衣带,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下,谧苍白的脸庞近在咫尺,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樱的动作顿了顿,指尖不自觉地抚过他眉心的金色伤痕——那里正散发着微弱的热度。
“真是麻烦的家伙...”
她摇摇头,手上动作却更加轻柔。
将谧的双手交叉环抱在自己胸前时,她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自己锁骨处的肌肤。那温度让她想起极北之地的永冻冰层,却又奇异地带着生命特有的柔软。
双腿盘绕的动作让两人贴得更近。
樱能清晰地感受到谧微弱的呼吸拂过耳际。外套的长端在腰间缠绕三圈,最后打成一个死结时,樱故意勒得很紧,布料深陷进她的腰际。
“这次不得不带着你这个累赘一起战斗了。”
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
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天蓝色的金属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剑鞘上的纹路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呼应着她逐渐加速的心跳。
迈步向前时,绑在身后的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个姿势让战斗变得困难,却也奇妙地给了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当年第一次握住这把剑时,那种\"不再孤独\"的踏实感。
随着距离拉近,那座黑色山峦的轮廓逐渐清晰。
日光下,怪物体表覆盖的鳞片反射出诡异的金属光泽,每一片都像是一面扭曲的镜子,倒映着天空变形的影像。鳞片边缘的锯齿状突起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千万把钝刀在相互摩擦。
\"真是...令人作呕的美感。\"
樱眯起眼睛。
那些鳞片上斑驳的痕迹并非简单的风蚀——靠近观察就会发现,每道伤痕都记录着一场惨烈的战斗。有些是熔蚀痕迹,边缘呈放射状结晶;有些则是巨大爪痕,深达数米,里面还嵌着不知名生物的骨骼碎片。
最令人在意的是鳞片接缝处渗出的暗红色黏液,在月光下像流动的血琥珀,散发着甜腻的腐臭味。樱的双眼自动调整焦距,甚至能捕捉到黏液中有细小的黑色颗粒在蠕动。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她右手拇指轻推剑锷,天蓝色的剑身出鞘三寸。剑刃与鳞片同时发出共鸣的震颤,沙漠的夜风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烈日灼烧着沙漠,空气在高温中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那些覆盖在怪物身上的黑色鳞片,此刻在阳光的直射下闪烁着冷冽而诡异的光,如同无数块被烧红的金属,边缘泛着暗紫色的能量纹路。鳞片之间的缝隙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沙地上时,瞬间将沙粒腐蚀成焦黑的晶体,发出嘶嘶的声响。
它的头部宽阔而扁平,像是被某种远古力量硬生生压扁的巨岩,两颗灯笼般大小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之中,原本紧闭的厚重眼睑此刻缓缓抬起,露出那对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瞳孔。那光芒并非单纯的光亮,而是某种活物般的能量,在眼球内部流动、扭曲,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瞳孔深处蠕动。
它看到了她——那个自远方缓缓走来的身影。
渺小,脆弱,如同沙海中的一粒尘埃。可它却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东西。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某种让它本能地绷紧肌肉的威胁。
它站了起来。
四根粗壮如黑色石柱的肢体撑起它那庞大的身躯,每一根都覆盖着厚重的角质层,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古老符文,像是某种被遗忘的文明刻下的诅咒。
当它完全直立时,阴影瞬间笼罩了方圆数千米的沙漠,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峰拔地而起。
自它站起的地方,一股狂暴的旋风骤然生成,卷起漫天黄沙,如巨浪般向樱的方向扑去。
然而,就在沙暴即将吞没她的瞬间,自她身上蔓延出一层微弱的蓝光,如同薄纱般覆盖在她与谧的周身。
与此同时,无形的力场扩散开来,拂来的狂风在触及蓝光的刹那自动分散,沙粒如雨点般砸落,却无法靠近她分毫。
它开始行进。
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在震颤。它的四肢末端是巨大的爪子,每一根都如古树般粗壮,尖锐的爪尖闪烁着寒光,轻易刺入沙地深处。它的行进并非奔跑,而是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压迫,它本身就是一场天灾,无需急躁,因为毁灭终将降临。
沙漠在它的脚下哀鸣,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扬起的沙尘如雾霭般升腾,遮蔽了半边天空。
而樱,依旧在向前走着。
她的右手按在剑柄上,天蓝色的光芒在指缝间流淌。
她的步伐没有加快,也没有减缓,那逼近的庞然大物不过是旅途中的一道风景。
\"看来……\"她轻声低语,嘴角微微扬起,\"你也很期待这场战斗啊。\"
而它的背部隆起,如同被某种远古力量强行扭曲的山脉,嶙峋的骨刺参差排列,每一根都是被刻意雕琢过的黑色尖塔。
这些骨刺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震颤,尖端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彩虹色光晕。
最长的几根骨刺顶端甚至凝聚着球状的黑色能量,一颗颗悬浮的微型黑洞,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它的尾巴在沙海中缓慢游动,宛如一条活过来的黑色山脉。
每一次摆动都会掀起数十米高的沙浪,露出下方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岩层。
尾巴表面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无数细小的倒钩,每个倒钩上都挂着不知名生物的残骸,有些还在微微抽搐,仿佛刚刚被吞噬不久。
当它完全张开那张深渊般的巨口时,整个沙漠都为之一静。
上下颚的獠牙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某种病态的美感交错生长,每一颗都是一座小型山峰,牙尖上缠绕着深绿色的能量丝线。
口腔内部布满蠕动的肉须,这些肉须顶端都长着吸盘状的嘴巴,正在不停开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吧嗒\"声。
那声咆哮撕裂了沙漠的寂静,声浪实质化地扭曲了空气,形成一圈圈可见的波纹。
喷涌而出的不只是声音,还有一团翻滚的深绿色能量云。这团云气所过之处,沙粒瞬间玻璃化,空气中的水分被抽干凝结成冰晶,又在下一秒汽化成紫色的雾气。云团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面孔,都是被这头怪物吞噬过的生命留下的残响。
那团翻滚的深绿色吐息如同活物般扭曲着向前推进,所过之处的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吐息核心处不断迸发出墨绿色的闪电,每一道闪电划过,都会在沙漠上留下一道焦黑的沟壑,沟壑边缘的沙粒熔化成玻璃状的结晶。
吐息中裹挟的腐朽能量开始具象化,凝结成无数细小的骷髅形状,这些半透明的绿色幽魂张开虚无的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它们旋转着、纠缠着,在吐息外围形成一道死亡漩涡。
漩涡中心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绸缎。
随着距离拉近,吐息的速度突然减缓,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阻力。
但这反而让它的破坏力更加恐怖——前端开始层层压缩,能量密度呈几何倍数增长,颜色由深绿逐渐变成近乎黑色的墨绿。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团表面浮现出蜂窝状的纹路,每个六边形格子里都囚禁着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虚影。
吐息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尖啸声此刻才姗姗来迟,那是一种介于金属刮擦和婴儿啼哭之间的刺耳声响。
声波所到之处,地面上的沙粒诡异地悬浮起来,在半空中组成无数个微型漩涡。这些沙粒漩涡又很快被吐息同化,变成了一颗颗散发着绿光的致命微粒。
距离樱和谧还有百米时,吐息突然分裂成数十道细流,每道细流都像毒蛇般昂起\"头颅\",以不同的角度和轨迹扑向目标。
有些贴着沙地游走,有些高高跃起,还有些诡异地消失在空气中,只在原处留下一个扭曲的空间褶皱。
吐息最前端终于触碰到第一粒悬浮的沙尘——那颗沙粒瞬间膨胀爆裂,化作一团绿色的火球。这像是一个信号,整片吐息突然同时亮起,变成了一张由绿色火焰编织而成的死亡之网,每一个网眼都在剧烈燃烧,每一簇火苗中都带起一声痛苦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