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自己在七爷心中的份量。
她退后几天,一言不发跑出了屋子。
院子中间放着一条两尺宽的长凳,窝呱儿被捆绑在凳子上。两名婆子抡起木棍一下又一下打在她的腰身和屁股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窝呱儿面部扭曲,被打得痛不欲生,已无法开口说话了,流着血沫的口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月娥心下大吓,再不住手,窝呱儿哪里还有命在。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去俯身抱住了奄奄一息的窝呱儿,将脸紧贴在她的后脑勺上。
两名婆子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下,高高举起的棍子不知是否该落下。两人齐齐转头看向管事嬷嬷。
瞬间,气氛沉闷而压抑起来。
管事嬷嬷额头上青筋直跳。
打不下去,不就是打她的脸,无视她的权威,当她说的话是在放屁么。
她恶狠狠地盯着两个婆子,做了个继续打的手势。
两名婆子哪里敢不遵从管事嬷嬷的命令。两人抡着棍子一前一后打下去,分别打在了月娥的屁股上,腰身上。
月娥痛得惨叫一声,紧紧握着拳头,眼泪不停往下淌。
她含着眼泪,对窝呱儿喃喃道:“对不起,让你平白无故挨了打。”
“娘子…”
窝呱儿张了张口,嘴角滴下鲜血,青肿的脸颊上呈死灰色。
“住手!”传来七爷的厉声大吼。
他站在屋门口,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月娥会为了一名卑贱的婢女,奋不顾身扑上去替她挨打。
他想起那日,她也是这么扑上来替自己挡箭的。他的心不由得疼起来,疾步走了出来。
月娥转头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在她心里,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人的灵魂才分三六九等。
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被王爷的吼声吓得一哆嗦,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两名婆子见状,立马放下木棍,也紧跟着跪在地上。
七爷气急败坏地冲上前,刀子般锋利的眼神落在管事嬷嬷身上,院子里的空气瞬间沉寂下来。
“狗奴才,打人不长眼么?”
“王爷,奴婢该死。”两名婆子吓得自扇了几下耳光。
七爷急匆匆迈步越过跪了一地的婢子们身边,一脚踢向跪在木凳边执棍的一名蛮婆子身上。
那婆子被踢倒,赶紧爬向一边,跪伏在地。
七爷见月娥的身体在不住颤抖,心里一紧,忙伸出手拉她起来。
月娥忍住痛,咬着牙,死死抱着窝呱儿不放。
她仰起脸,悲声道:“王爷,求您放过窝呱儿。”
七爷俯身在她耳边,“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快起来。”
“王爷,您若是要打死窝呱儿,就先打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愿看到窝呱儿被冤死。”
七爷又气又急,抓住月娥的后背衣袍往上提,连同窝呱儿和凳子一同提了起来。
月娥抱住站立不稳的窝呱儿,差点与她一同摔倒,心也吊了起来。
七爷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了她的后背衣袍,咬牙道:“月娥,放手,放开这个贱婢。”
月娥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哭泣道:“王爷,我求您放了窝呱儿,她是无辜的。”
七爷看着她可怜的模样,想到那日挡箭,她也是这么扑上来,抱住自己,娇弱的身体没有一点犹豫和退缩。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对一名婆子道:“既然娘子如此求请,给窝呱儿松绑,留她一条命。”
“是,奴婢遵命。”婆子上前,抖着手将窝呱儿身上的绳子解开。
月娥双手抱住软塌塌,站立不稳的窝呱儿,担心得脸色苍白。
她心里发酸,哽声道:“王爷,求你令人将窝呱儿扶去屋里躺下,请郎中给她治伤。”
七爷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窝呱儿到底没犯什么错,打她无非就是为了拿捏月娥,如今拿捏不成了,不如顺水推舟,让月娥心里好过一点。
他皱着眉头,看向跪地的一名婆子,沉声道,“扶窝呱儿回屋躺下。”
“是,奴婢遵命。”
那婆子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来,伸手将月娥怀里的窝呱儿扶住,同她一道惶恐地退了下去。
七爷一把抓住摇摇晃晃的月娥,将她半扶半拥地带回了卧房。
所有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耗尽,月娥软软地倒在床上,喉咙处一阵发干,剧烈地咳嗽起来。
“月娥,你怎么了?”
月娥无声地摇摇头,伸手揉着自己被打的后腰,痛得呲牙咧嘴。
七爷将她拥住,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发烫。再掀开她后背的衣袍,看到雪白的肌肤上已青肿成一片。顿时,心里焦急万分。
他对外大喊:“快,传百里郎中。”
“是。”一名内侍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月娥面红耳赤,在七爷怀抱里挣扎。
七爷放开了她,打开棉被,替她盖上,掖好了被角。他站起身,走出了卧房。
正在药房子调制润肤膏的百里郎中听到内侍的传话,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他提起桌子上的药箱,跟着内侍一口气跑到日勒客房。
“王爷,可是旧伤复发?”
百里郎中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忙问榻上垂首而坐,一脸颓废的王爷。
七爷疲惫地抬头,“是娘子病了,又受了伤,你进去好生医治。”
“是,小人这就进去。”
百里郎中急忙进了里屋,对蚊帐里的月娥温声道:“娘子,快伸出手腕,老朽给您把脉。”
月娥发着高烧,脑子里昏昏沉沉,还是听出了百里郎中的声音。她依言,从蚊帐里伸出了手臂。
百里郎中仔细把过脉后,满脸的关心,轻声道:“娘子,您的身体怎地如此虚弱,还在发热,老朽这就给您熬药去。”
“好。”月娥弱弱的应了一声。
七爷跟着也进了里屋,听到了百里郎中的话,眼睛落在蚊帐外那只雪白的手腕上,低声道:“百里,娘子腰身上有伤,刚才挨了打。”
“啊…”百里郎中惊掉下颌。
如此聪慧伶俐,还对王爷有救命之恩的娘子怎么还会挨打?谁下得去手?
他的面色忿忿不平,从药箱里拿出自制的跌打损伤药膏,对月娥温声道:“娘子,老朽给您上药。”
“嗯…”月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七爷掀开蚊帐,亳不避嫌地站在床边,帮着百里郎中给月娥的腰身和屁股上的青肿处贴上了药膏。
“哎…”百里郎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七爷,知道王爷性情喜怒无常,定是他下手打的娘子。不然,整个院子里,还会有那个婢子敢打娘子。
“百里,娘子的身体如何了?病得要紧么?”
百里郎中语重心长道:“娘子中了风邪,正发在热。她的身体虚弱,得好好养病,再也不经打了。”
“嗯…”七爷对他挥挥手。
“小人去给娘子熬药,小人告退。”百里郎中躬身退出屋去。
七爷替月娥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那张睡沉过去的面具脸,伸手替她擦干净眼角的泪痕。
……
溶洞里,阿木手里端着罗盘,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一脸凝重地带着桑嘉出了洞口。
桑嘉连滚带爬地出了溶洞,看向天边那颗微蒙的启明星,确信自己是踩在天地间了。
他按着急剧跳动的胸口,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木,你是如何知道本公子进了溶洞?这溶洞里怎地这么无端的吓人?”
阿木停了脚步,回转身恭敬一礼,轻声道:“桑嘉公子,老奴起来小解,看到您站在悬崖边,吓得不敢动弹,怕弄出声响来惊到了大公子摔下悬崖去。后来看到大公子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老奴更不敢出声,惊扰到府里的王爷,哪就是大罪。只得回屋去拿了绳子,也跟着跳下悬崖,一路紧跑,追着大公子进了溶洞里。老奴进去后,没有看到大公子,心里着急,才大喊起来。”
桑嘉点点头,神态还有些惊恐未定。他俯身掬起小河里的水,抹了一把脸,才觉得清醒了一些。
他哥俩好似的拍拍阿木的肩头,“阿木,不惊动七王叔,这样做就对了。你说,这洞子里,怎地无端这么吓人?爷从小到大,还未怕过任何东西。这里面有些古怪,明明除了暗河,就只有那些雕刻的石头,怎地看起来真他娘的吓人。阿木,你是怎么知道还有这处溶洞的?”
阿木心里一跳,他在洞子里到处行走了几年,溶洞那一端的出口到底在哪里,甚今未找到。这期间也碰到过一些说不清楚的怪事,全靠自己手里的这方镇邪罗盘。只要记住了进洞口时的方位,终是出得来的。
他轻声道:“老奴放蜂,偶尔有一次,一大群蜂子飞下了悬崖。老奴跟在后面追赶,一路跟着蜜蜂钻进了这个洞子里,才知道有这么一条暗河。后来,老奴再次放蜜蜂进去过几次洞子,还在暗河里洗过手。老奴不是信邪的人,也没觉得那洞子里有何怪异。只是这处洞子较为隐蔽,恐怕王爷也不知道。如果王爷知道有这处洞子,这么多年来,不可能不派人进去打探。”
顿时,桑嘉目光炯炯起来,凑近阿木耳边,轻声道:“阿木,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七王叔有这处洞子,不然,他说不定会派人来封了洞口。本公子今日来得匆忙,没有事先准备,下次备得齐整了,还要进去探个水落石出。”
“好,老奴知道大公子为人仗义,一定会替您保密,再不会对人轻易说出这处洞子了。”
桑嘉满意地点点头,往前急走,不消片刻,就远离了溶洞口。
他看着微微发白的天际,低声道:“阿木,本公子先回家去,过两日再来这里探险。到时,你可愿意随我一同进去洞里的那条暗河?”
“大公子若是需要老奴跟着,老奴愿意跟着您进那条暗河。”
“好,阿木,我们说定了,不可告诉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连阿香也不要告诉。
桑嘉一脸的兴奋,摸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是少年人对未知世界的一片好奇。
阿木一面的郑重,拍着胸膛,认真的说:“老奴全听大公子的话,决不食言。”
“好,阿木,一言为定。”
桑嘉伸出手与阿木击掌为盟。
两人边说着话,边行走得如猿猴般跳脱。
他们回去比来时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悬崖下的那处谷口。缠着藤蔓的那条绳子静静地等候在那里,桑嘉一手抓绳,施展轻功,几个跳跃就回到了桂花树下。
他趁着天还来亮,避开王府里早起的婢女,偷偷摸摸的回到客房。
黑暗中,有人呼吸轻微,在悄声问:“大公子,找到没有?”
刚经历过胆颤心惊的桑嘉吓着跳了起来,喝道:“何人在此?”
“大公子,是奴才。”巴鲁急忙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桑嘉直接炸了毛,一脚踢去,“你这奴才,为何吓唬本公子。”
巴鲁讨好地凑上前,陪着笑脸道:“奴才在此等了大公子一宿,至今还未去寝。”
桑嘉不悦道:“何事?”
“大公子,王爷派人来寻了你,奴才说您找猫去了。”
“嗯,本公子的斑虎不知被哪个贼人偷了去,待本公子知道了,定是不轻饶他。”
巴鲁连连点头,谄笑地道:“大公子饿了吧?奴才去给您端早膳。”
桑嘉一摆手,“快去端水来,本公子洗漱了回家去。这回是偷跑出来找班虎的,还得偷跑回去。”
“大公子,奴才这就去端水。”巴鲁一溜烟跑了。
桑嘉洗漱收拾一番,大大咧咧的出了客房,来到门房处,对门房小厮友好地挥挥手,出了王府。
他一路往家里飞奔,回到自家后院的角门,刚刚翻上墙,就被院子里的护卫逮了个正着。
年青的护卫正色道:“大公子,王爷派了人在到处找您,您还不快去。”
桑嘉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问:“他老人家不去上早朝,这会子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