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如轮,昼夜不停。人事如局,胜负日新。
原宇宪执《寿康县志》在梧桐树下端坐,恰好看到这句话。
寿康县是前朝天翰年间治理有方的一个地方,百姓和乐,农商和谐,刑狱颇少。
本想找些机制方面的独创办法,无奈之下翻遍全书还是一无所获。
温以安倒是逛了一轮回来,提着大小的物件是赠给洛城好友的。
在屋内找了一圈,才从窗户瞧着原宇宪在小树林中看书,这般在宽大的梧桐叶下,如玉公子有点隐士的味道。
温以安一笑,转而走下楼去问候他:“不愿与我去闹市为伍,敢情是要避世。”
这会温以安已走到他跟前,原宇宪缓缓抬眸,只见温以安笑颜如花,整句话说得也没有调侃的语调。
他合上书,温以安才看清书名,听到他娓娓说道:“当真明日就离开?”
这是在挽留她?
温以安没有急着回答,原宇宪腾出一块地方,也摘了几片梧桐叶覆在地面:“坐这儿慢慢说。”
明日走都只能勉强赶上科举,所以他只是客气客气。
温以安没有拒绝他得贴心之举,坐了上去,才扭过头回他:“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原宇宪嘴角上扬,也带着一丝挫败感,如今这事确实是难到他了。
“民事流程上各有其主,今日若是将黄册理顺了,明日怕是又有店籍的。”
原宇宪向前望去,恰好被客栈挡住视线,看不到前方熙熙攘攘的街道。
“我无法久居金城,还得有一个不怕麻烦的人来主持大局。”
温以安随他的目光望去,也是被遮得严严实实,他确实不会困在这方寸之地。
可有人顺流程是最佳得解决之道。
她也曾比较过。
第一种办法,由核心的人来牵头,协调诸方,便利百姓。
第二种办法,定好流程和规矩,谁若是在中间卡流程耽误时间,那就定谁的责。
第一种办法很考验牵头人的统筹力,可人向来惫懒,若只是配合,完全靠自觉,总是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第二种办法,一个城的事务繁杂,要理清常规的事项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原宇宪可以起个头,但他没有时间结尾,终究还得靠这金城的太守燕铭。
温以安很自然说出他:“宇宪,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燕铭。”
“怎么说?”原宇宪知她还有未说完的话,问道。
“燕铭不重名气也不重财,主要在于没有一座城能给他危机感。”
温以安的话打开原宇宪的新思路:“那如今有哪一座城可以与之竞争?”
温以安拿着树枝画出七城三郡的方位,突然停在一座城上:“自然是花城,它也是水路交通便利,甚至相比金城,对外通商的便利度更高。”
花城,却是是个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方,比较它本是前朝的古都,文化底蕴深厚,百姓也有着最好的手艺,工艺品几乎一流,只是太过安逸,每天赏花度日。
于是原宇宪想起那经商最为厉害的五弟原宇琼:“是时候让五弟去花城带动一下商业。”
温以安点了点头:“那你岂不是要同我一起先回洛城。”
原宇宪有些觉得他落入了温以安的陷阱:“我怎么觉得你在变着法,让我陪你。”
“我一个女子孤身回洛城,你放心?”温以安也自有她的应对之法,转着弯要博取他的怜惜。
原宇宪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未婚妻,丢了可就亏大发了。”
梧桐影下两人嬉笑一阵,才携手回了客栈。
洛城刑部,关于那名刺客为何进入司宣部,还是没有进一步的眉目。
严颜瞧着刑部阎罗不在,才溜进去找原宇肃,迎面就问:“卓阎罗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原宇肃反复将书翻来翻去,严颜误以为他是不喜人打扰,又问了一句。
没等来原宇肃的回答,后面传来的声音,脊椎上都穿梭着寒风。
“改日该跟严尚书知会一声,这国之礼该管,这家之仪也该树。”
严颜背过身,只听卓炯又问道:“小严,你怎么看?”
严颜点了点头:“卓尚书怕是还有要事与三殿下商量,小严这就退下。”
卓炯先后看了他们一眼:“慢着,我谈完了。”
一句简单的话飘飘然落下,人也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
严颜不敢去瞧,直到原宇肃说道:“你不是最擅长亲近人,怎么倒是怕卓尚书。”
“人间太美好,我可不舍得离开。”严颜松了一口气般坐在对面。
整句话将原宇肃逗笑,说得话也在为她考虑:“卓尚书就是面上冷,待人真诚,他也不会真跟令尊说这些小事。”
“所以你不用担心”这句话倒是在严颜望过来时吞下去。
严颜认错也是及时,笑着道:“我往后不叫便是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原宇肃不敢恭维,就她这追夫的功夫,整个刑部都是清楚而不敢言论。
也全是因为卓尚书镇得住。
但她今日确实没有往日那般放肆,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似还记得昨晚的约定。
“司宣部我已派了人看守,你记得切不可再增派自己人。”
但有一事,原宇肃还是要再叮嘱她一番。
严颜点了点头,挑着关键的问:“那人可有出来?”
“不知道,这司宣部最擅长迷阵,若是幻化成另外一人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原宇肃的手缓缓地敲了几下桌子。
突地看向严颜,递给她一个香囊,还推过去一个折子:“记住这个味道,一旦沾上,没有特制的解药,就不会散去。”
严颜去取香囊,手还刻意滑过他的手心,知他用意,还是故意笑嘻嘻问他:“是定情信物吗?”
原宇肃送她这个物件,本就是单纯让她去司宣部送些素材,可突然被这般一问,似为了方便寻她。
因她向来不听安排,最喜欢擅自行动,若是惹了那林大人,他也便于去寻她。
但他嘴上却甚是严肃:“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严颜将香囊放入手中,嘟囔一句:“谁不知道司宣部是龙潭虎穴,让我干活,还不愿意好言相劝?”
这样的话对原宇肃向来没用,好似只有贴着他说才有用。
严颜明显发觉他收回了目光,聚精会神地写着未完的奏折。
若是往日,她定然要戏弄他一番,可她也是重诺之人,自然要遵守约法三章。
不声不响地就退了出去。
明显听不到声响,原宇肃才放下笔,目光盯着她坐过的地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严颜也没有耽误时间,径直就来到司宣部。
接待她的是一个文书,严颜放下折子,就以如厕为由,溜入里面闲逛,竟然发觉假山里藏着一座房子。
步子刚迈出去,就听到林晓的声音:“严姑娘也是来我们司宣部看风景来了?”
严颜当然有些做贼心虚,只是这个“也”字让她冷静下来,笑着面对:“那还不是林大人治理有方,众人都喜欢司宣部的景色。”
林晓自然也要主动做个交待:“严姑娘可真会说话,若是你这般俏皮灵动的姑娘来,我自然是蓬荜生辉,若是那不知名的刺客进来,那三殿下不得要请我去刑部坐坐。”
严颜从林晓的眼睛里看不出她的计划,只是觉得似在引她入局,但她也不得不问,只有问了,才不会打草惊蛇:“什么刺客,可抓着了。”
“这不还绑在里头。”林晓抬头指了指里面:“既然严姑娘来了,不如帮我审问审问?”
“林大人玩笑了,这未报案,也轮不到我审。”严颜被临走前原宇肃的冷漠拉回一丝理智。
“也是,说不定是抓错了,不如严姑娘为我见证一番,也不至于落个施死刑的恶名。”
林晓并不像是征求她的意见,倒是推着她走,说话间门已向上升起,飘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同一个人。
怔愣之际,严颜被推了进去,踉跄倒在地上。
她微微有些生气:“林大人,你这是要将我一并关了。”
“严姑娘误会我了,明明是姑娘在司宣部迷路,误入机关。”
严颜动了动脚,还真是崴得不是时候,眼看着那门缓缓降下,可她无济于事。
只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林晓,本还是那张脸,可她再说话时有些狰狞。
“严姑娘不是也想试试三殿下对你的心,说不定这祸事会变成福事。”
这时门已挨着地面,严颜在木柱之间看到她的笑,还听她说:“你说,三殿下何时会来寻你。”
严颜却是早已不想理她,偏过头。
只听到她鬼魅般的笑声渐行渐远,故而被困住的那个人的气息也能隐隐闻到。
但她并不担心刺客会跑过来伤她,毕竟她现在是林晓的筹码。
至于她是处心积虑,还是临时起意。
严颜觉得是上一种,该是她故意问刑部要的素材,也是故意跟文书说她不在。
细思起来,怕是路上指引的人也是故意安排。
严颜抬首敲了下头。
真是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