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杀人？”赵东西突然怒喝，手中酒杯直接被捏碎。
桌子捶的巨响。
顾御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赵东西如此生气。
一旁的赵伯也跟着心惊了一下。
涂图倒是面不改色，却沉默不语，大棍也被吓得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为何杀人！”赵东西再问。
顾御咬着牙：“他们烧杀抢掠、为祸一方，该杀！”
“烧杀抢掠者自有律法处决，你能杀人便能制人，为何不交给官府？！为何私自杀人！”赵东西又严声问道。
涂图想要解释，却被顾御抓住手拦了下来。
顾御开口说道：“他们要杀我兄弟，还要杀我！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后一句是今天涂图说的原话。
涂图突然有些恍惚，好好吃饭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很好，有这句话就好。”听了顾御的回答，赵东西突然笑了起来，严肃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
“？？”
弄得顾御有些莫名其妙，而大棍又开始小心地啃起了碗里的鹅腿。
一旁的赵伯暗松一口气，平时这顾御那就是小主人一样，赵少爷关心的很…爱之深，责之切，他还真怕这赵少爷将茶杯砸过去。
赵东西将手里的碎渣随手一挥，碎渣在空中变成了粉末散落在地上与空气中。
“老舅？”
顾御满头问号。
“哎…青先生是隐世高人，你跟随先生习武，是瞒不过我们的。那时我们就知道，你终究要踏入这江湖中，去见识真正的世界。”赵东西叹了口气，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他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
“可是这江湖太复杂了。而御儿你却从未经历这些。而缺少了杀伐的人，在这江湖中，活不长久。所以你今天真正沾染了杀伐，我很高兴，因为你成长了。”
“但是！赤诚之心最为可贵，江湖不是只有杀伐。我们希望看到你学得那强大的武功，能保护自己，但不希望你成为一个杀生成性的屠夫！所以我今天怒喝于你！质问于你！是希望看到一个有血性，有思考，同时也更有底线，有情义的你！”赵东西语气严肃：“你的回答我很满意！而有我赵家血脉的孩子，首先应该是个有情之人！而后才是名扬天下的高手！这也是你爹娘最希望看到的！明白吗？”
‘人’字被赵东西说的特别重。
顾御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思考。
而赵东西也不急，反而轻声向涂图问道：“傍晚那城门口的骚动也是你们造成的吧？”
“回老舅，是的。”涂图回答道。
“很不错，官府会撬开他们的嘴，最后那剩下的悍匪也会被一网打净，不过那样子就没人知道，这是你们的功劳了。”赵东西说道。
“我和顾御本就不是为了出名而做这些事，他想向顾伯父证明他有能力闯荡江湖，所以才盯上了这群悍匪。”涂图如实回答。
“可是，听说举报有功者，赏银百两哦？”赵东西漫不经心喝着酒…
涂图愣了一会，开口说到：“……老舅，现在县衙开门不…”。
“这个点，县老爷都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呢。”老舅笑着说到。
涂图呆滞地看着外面的空地，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而那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撒了一地的月光和涂图破碎的心。
我的钱…顾御你赔我钱！
涂图恶狠狠的瞪了那发呆的顾御一眼，他突然觉得那个攒钱办学院的理想又远了几分。
……
一个时辰后，在仆人的服侍下，顾御三人洗漱完毕。
大棍依然是最开心的那个，因为赵府的浴桶很大，还有玩具！逗得一众仆人欢笑不已。
顾御整个过程都一言不发，最后直接去了后院房间休息，在庞大的赵府，他有着自己的院子，名为静心园。
赵府很有钱，占地很宽，同时为了显得很有钱，除了门口的大柱子，赵东西给每处院子都做了镶金边的铭牌。
院子中，大棍坐在顾御的房门口，摆弄着身边一地的木工玩具：“顾御不开心…我守着他。”
涂图也随他，而自己坐在院子中的一处亭子里，看着大棍，喝着赵伯送来的酒。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酒量挺好啊！”连廊上传来赵东西的声音，他将一坛未开封的酒放在了院子空地的边缘，随后一群仆人手脚灵活的将一个架子挨着酒摆放，上面是刀枪剑戟棍，五种木质兵器。
“老舅这是？”涂图看着赵东西这些莫名其妙的操作。
“一会你就知道了。来，咱俩喝。难道有人陪我喝酒，御儿酒量太差了。”赵东西坐了过来。
涂图连忙给赵东西也倒了一杯，两人碰杯而饮。
“我从小跟随师父四处游历，而且我师父也极爱喝酒，做徒弟的自然也不差。”涂图回答道。
“你是御儿师弟吧，可从未听说青先生有新收徒弟？”赵东西想了解一下涂图，毕竟初次见面，作为顾御的家长总还是多留些心眼。
“我与顾御是同门师兄弟，我们师出同门而已，我们两人的师父也是师兄弟。”涂图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想必你师父也是如青先生一般的高人。”青先生独居多年，后来收了顾御后，逢年过节也会被顾云启请到府上一起过节。
赵东西自然是认识青先生的。
“是个酒鬼…”涂图怼起师父依然口不留情。
“那令尊师也是有趣之人啊，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很淡定，你比顾御还小吧，倒是经历不少啊！”
“跟随师父行医多年，血腥场面自然见过不少，而这江湖厮杀也早就见识过了。”
“但是，同时你也是个读书人。是我见过最有书生之气的少年。”赵东西说道。
涂图有些惊讶，那个能说出雅个屁的赵东西竟然看得出书生之气。
见此情形，赵东西失声笑道：“看来你听这臭小子说了我不少事啊。”
“老舅，这放在边上的酒和兵器是？”涂图疑惑的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赵东西淡定的喝着：“咱们喝的这个是来自西北大漠的果酒，那里的瓜果很甜，适合酿果酒。”
“味道很好，我挺喜欢。”
“喜欢就好，回头一并带些给青先生和你师父，还有县学的李先生。就当是做御儿家长的，答谢一下老师。”
“好。”涂图觉着这个比顾御大不了几岁的老舅确实很有长辈之姿。
两人就一直慢慢喝着果酒，聊着天，赵东西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涂图猜测他是在等着什么。
那边的大棍早就昏昏欲睡，一旁的仆人小心翼翼的将大棍送回了厢房。
“老舅是在等着什么？”涂图忍不住问道。
“嘘，你听！来了！”赵东西说道。
涂图突然看向顾御的房间，房门被暴力拉开，咔嚓的一声应该是门闩断了，一道身影冲了出来。
本想冲过去的涂图被赵东西拦下。那冲出的身影，是顾御！
“顾御是怎么回事？为何身上弥漫着如此浓郁的杀气？”涂图大惊。
赵东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盯着顾御的一举一动。
顾御浑身升腾着杀气，似乎看不到两人。
赵东西随手一道暗劲，将院子边缘那坛酒的盖子掀开，酒香顿时弥漫了出来。
顾御闻着香味，一步跨跃，拿起酒坛就喝了下去，随后将酒坛一甩。
赵东西立马跳出去，抓住酒坛后，脚尖点地又跳回了亭子：“这么好的酒，砸了怪可惜的。”
院子里的顾御双眼通红，顺手抄起一把木刀，便在庭院中跳起了舞。
对！就是跳舞，至少在涂图眼中是的。
“这是什么？像跳舞又不像跳舞。”
“名字有些长…静心杀业镇魔无量身法，好像是这个。”赵东西说道。
顾御拿着手里的木刀，挥出刀法的基础动作：劈、扫、撩、砍、崩、挑、格、托、刺等，配合着奇特的步法，却别有一番景象。
这刀舞不长，但起势和收势是同一个伸缩，所以能无缝衔接。
而这刀舞虽然流畅，但并没有什么观赏性。奇特之处在于顾御那一身浓郁的杀气，在一遍又一遍的刀舞中，逐渐消散。
一边的涂图和赵东西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好神奇的刀舞！”
“这舞是一个老道士教我的，说是能止杀伐，静内心。之前让我手下几个杀才练了一下，有些用，但他们都是久经江湖厮杀的好手，本就能控制自己的杀伐之心，效果不算显着。后来逼着顾御也学了，今天才算是显露这厉害之处啊！”
“顾御为何会这样？”涂图不解。
“这点我该感谢你。”
“我？”
“今天御儿手上沾血以后，你是不是开导过他？”赵东西反问。
“是的。他当时干呕不止，如果不及时让他冷静，可能会道心崩溃。”
“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从小就是吃人长大的，那这是就是所有人踏入江湖的第一关，而且怎么过也很重要。我不想看到他成为一个被杀心控制的屠夫！冷静归冷静，他虽然事后依旧嬉皮笑脸，但内心深处仍然挣扎不已，我今天的怒喝，也是想多少先镇住他的心神。否则这刀舞之前，就已经杀心成型，要不成魔，要不人废…那一切皆休，我就只能将他强力镇压，然后散去他的武功和内力，这样至少可以保他性命。”
确实如此，当初涂图第一次沾染杀伐之气，也是面对的是恶绅的一个有些武功的家仆，那也是他第一次用出书生一怒！直接将那人拍地胸骨粉碎，那时他也是有些心神不稳，控制不住拳脚…但是，天下最容易解杀伐之气的三种方式，他正好会其中一种：静心读书！真正通透的去读书！这并不是说一个所谓的读书人，看几本经史子集就能做到的。
而另外两种是修道的冥想和念佛的心经等等。涂图那时很快便度过了这第一关，没什么太多感觉，而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是如何经历这第一关的。
“那这？”涂图指了指酒和兵器架。
“这舞并不需要特定的兵器，顾御选择了刀，就是刀舞。酒之神奇，你自有体会。酒能激发心中的情感，所以有人悲伤喝酒，有人高兴喝酒…什么都能喝酒。喝酒能让他将未成型的杀心，释放的更加彻底，也散的更加彻底。”
“可他并不擅长喝酒…”涂图幽幽道。
“额…管不了那么多了。”赵东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借着夜色很好的掩盖了。
最后，顾御大吼一声，将手中木刀一甩。木刀直接插入石板之中，石板碎裂。
顾御站在空地中央，四周看了看。
老舅喝着酒，涂图盯着顾御，随时准备救人。
他双眼依旧通红，但是身上的杀意已经消失殆尽，随后直接瘫在了地上。
“好了，没事了，带他去休息吧。”赵东西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幸好早有准备，对自家长姐和姐夫，也算是有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