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宋辽之间的这场战争,我们接下来再来说说在这期间另外所发生的一些事,而这些事的主角绝对少不了那个永远都会抢戏并很会给自己加戏的李继迁。
公元999年6月,也就是在辽国正式下诏对宋宣战的前一个月,在被宋朝“招安”之后的这一年半里乖得不能再乖的李继迁突然伸手狠狠地甩了宋朝君臣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宋朝的举国公卿们看来应该对宋朝之前给予的巨大恩赏感恩戴德且永世臣服的李继迁率领万余铁骑大肆攻掠河西之地。例行巡边的宋军虎翼军指挥使李璠及其所部与李继迁的大队人马不期而遇,面对宗主国的王师,李继迁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和顾忌就命人举刀砍了过去。明显占据了人数优势的李继迁所部很快就把这支宋军给包围了起来并发动了攻击,激战中李璠亲手阵斩数十名党项骑兵,即使后来身中数枪仍然奋力杀贼,最后他的战马因中箭无数而力竭倒地,而他最终也壮烈地死于贼众的乱枪之下。
此战过后,李继迁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宋朝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去应对辽国的大举入寇,这就给了李继迁可以在西北地区为所欲为的时机和本钱。两个月后,李继迁转而率军向东攻掠宋朝的麟州(今陕西省神木市店塔镇杨城村),眼见贼人势大,麟州守将立即向邻近的府州宋军求救。府州知州折惟昌(折御卿的次子)亲自率领自己的弟弟折惟信和叔父折海超率军赴援。可是,折惟昌虽然忠勇可嘉但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许他还以为此时的李继迁所部不过还是一群数千人的蟊贼,但事实上李继迁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掏光家底也只能带几千人出来打劫的游击大队长了。
两军即将接战之时折惟昌才发现自己这次轻敌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人马竟然被李继迁给包围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继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在实力上远远地超过了他,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战端开启,李继迁以优势兵力向宋军冲锋并命令弓箭手万箭齐发,宋军这边带头冲锋的折惟昌当场中箭落马。折惟昌立马抓起地上的弓箭准备射杀贼寇,这时候他的一个裨将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并让他赶快杀出重围。事已至此,折惟昌只得率部突围,他纵马持枪一路劈杀,李继迁所部竟无人能挡。勇武绝伦的折惟昌最后是鲜血满身地杀出了重围,可他的弟弟折惟信和叔父折海超却在这一战里为贼所困最终死于贼阵。
折惟昌败走之后,李继迁全力围攻麟州,但进化这种事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进化了将近百年的辽国人都拿城墙没办法更何况还是你李继迁。在麟州城下李继迁啃了将近一个月的城墙,但他啃得满嘴是血也没能啃出一个缺口。于是,他再又打起了府州的主意,但这一回吃一堑长一智的折惟昌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双方在埋井峰展开激战,折惟昌还是亲自领兵与府州兵马钤辖宋思恭一同迎敌。此战李继迁大败,最后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带着败兵跑回老窝,然后他就开始猛敲自己的脑瓜子并反复思考一个让他抓狂的问题:我为什么就啃不动汉人的那些该死的城墙?
这些就是宋辽两国这年正式开战前李继迁在宋朝西北边疆所做出的“成绩”。面对李继迁如此举动,上至赵恒下至当初每一个呼吁对李继迁施行怀柔和绥靖政策的宋朝官员都选择了集体性失明和失声,似乎打脸这回事根本就不存在。毫无疑问的是,对李继迁的战略性误判这口锅很明显得由宋朝的君臣一起来背,但正所谓法不责众,更何况这事还是一个国家的统治集团的集体性决定和行为,难道要让他们集体跪下来向苍天谢罪吗?开玩笑!就算是他们意识到了错误,但他们也还是会说自己没错,错的是忘恩负义的李继迁,而他们永远伟大、光明和正确。
反观此时对宋朝毫无愧疚感和负罪感的李继迁,在他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和理所当然。试问:一个反复无常、降而复叛甚至连自己的母亲的死活都可以毫不在乎的人会知道什么叫做忠孝仁义吗?李继迁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个人利益,为了自己的那个远大梦想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是无所不用其极。再者说,宋朝对他的妥协并赐给他定难五州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恩德,而是宋朝畏惧他,而是他得到了自己理应所得的祖宗故地,他哪里需要对宋朝感恩戴德,他反而会因此而更加憎恨宋朝。
李继迁或许对赵光义还有那么一丝的畏惧乃至是恐惧,毕竟这个人总是让他东躲西藏像个贼似的艰难维生,可赵恒的上台以及宋朝新一届政府对他的怀柔却让他打心眼里开始鄙视:你宋朝对我李继迁示好,我就不打你了?你跪下了,我就不踹你了?你躺下了,我就对你温柔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受虐,我当然不能对你客气!哦,对了,虽然我现在脾气不好打了你,可每个月的俸禄和赏赐你还得按时给我送过来,我毕竟还是你们宋朝的官儿,你们不能拖欠我的工资,要不然我还要打你!
这里我还想再问一次:是谁让那个在赵光义的铁血打击之下只能蜷缩在荒漠戈壁里与狼共舞的土匪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变成了如今的国之巨寇?是朝堂之上的那些饱读圣贤之书坚持要以德服人、以礼待人的圣人门徒和谦谦君子!可是,李继迁是人吗?他是狼崽子,而且还是野心勃勃的白眼狼!
反之,同样是对付敌人,看看宋朝甚至是各朝各代的那些饱学和儒雅之士又是如何对付国家内部政敌的?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有人说这种对内凶残对外柔媚的做派是儒家思想的遗毒,但我对此持保留意见,因为此类现象放之于整个人类社会其实并非罕见。窝里横、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攘外必先安内、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竭尽所能地展现给外人,把自己最丑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家人,这些现象想必我们都不陌生。因此,与其说这是思想毒瘤,倒不如说是人性使然。
宋朝这边对李继迁此时的所作所为选择了忍气吞声毫无表示,对辽的战事才是他们当前压倒一切的大事。等到宋辽两国正式开战后,李继迁很狡猾地选择了在一旁看大戏。他就想看看宋辽这两个他眼里的庞然大物到底谁能咬死谁,然后他好趁火打劫为自己捞取点好处和利益。傅潜的作为想必是让李继迁笑掉了大牙,甚至连他这个党项人都从内心深处用自己的后脑勺鄙视了傅潜无数回,他甚至会幻想如果他能像傅潜那样领兵十万该如何跟辽国人大干一场。
不过,李继迁终究还是个急性子,本来他是想等到宋辽之中有一方被打残了之后他再动手,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他面前狂暴嗜血的宋朝人竟然在辽国人面前像是没了胆儿的太监:既然辽国人可以在河北大地横行无忌,那么如果我现在趁着宋朝人暂时被吓得虚脱的时候去偷一把鸡会不会也有大便宜可捡呢?不过,且慢,这宋朝人畏惧辽国人,可他们对我一直非常的暴力,我得耍点花招才行。
李继迁的花招又是什么呢?说来很搞笑,是一个封建小迷信。在这年的十二月,即辽国铁骑在河北大地横行肆虐而傅潜却宁死不出战的时候,一件怪事开始在李继迁的部众中疯传开来并传到了宋朝人的耳朵里:某天,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准确无误却又恰到好处地砸在了李继迁的大帐外,在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以后,只见这块大石头上面笔迹刚劲有力地写着几个汉字:天戒尔勿为中国患。
这句话不用翻译都能知道它的意思,而这件事也无疑是老天爷在告诫李继迁不要再招惹宋朝,否则下一次这块石头就会直接把他的大帐连同他自己本人直接砸成一团骨头渣。这事到底有没有发生不好说,但它向外界所传递出来的讯息就是李继迁从此不敢再为害宋朝了,可关键就在于这是李继迁一手导演的,那他的目的何在呢?很简单,麻痹宋朝人。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的某些高级知识分子都对此类灵异事件深深地信服,那么当时斗大的字一个也不认识的党项人以及宋朝人又会怎么想呢?是不是两方的部众和百姓都会觉得李继迁从此会当一个乖宝宝了呢?
宋朝的右班殿直卢斌将此事奏报给了赵恒,赵恒问他该如何看待此事,卢斌的回答一针见血:“陛下,这是李继迁在搞障眼法,我看他肯定在酝酿对我们的大举进犯,我们应该在西北加强防备!”
卢斌话音刚落,几天后,李继迁便突然带领一万多名骑兵进攻宋朝在陕西的腹地延州(今陕西延安)。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李继迁自起兵以来第一次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历代中原王朝的固有势力范围之内。而且,请注意李继迁此时带来的兵力,几年前他也曾有过一次领兵万人作战的经历,但那是他联合了其他部落一同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而并非是他自己本部的人马,可就是从这一年起他李继迁有了随时都可以拉出一支万人队的实力。拥有如此规模的军力,当他再次劫掠宋朝边地时就已经不能再用“袭扰”这个词了,那样会让李继迁觉得是在羞辱他,我们现在对他的军事行动应该给一个更适合的词汇——入寇!
李继迁带着这一万人马心潮澎湃地来到了延州,看这架势会让人觉得他这次定然会杀得一个尸山血海而还,搞不好他还会一举攻下延州导致西北震荡继而让整个东亚大地的格局重新洗牌。可悲的是,李继迁来得时候有多激动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和屈辱。事实证明,不管宋朝在辽国面前是什么样子,但在李继迁的面前,宋朝是他一生都要仰视的对象。
面对突然而至的李继迁万人大军,在两宋数百年历史里几乎籍籍无名的陕西转运副使张佶率兵出战迎敌,结果是李继迁所部在面对具有血脉压制的宗主国正规军的时候竟然一触即溃,然后便一路风驰电掣地滚回了老窝。此战在史书里几乎都没有什么笔墨,只是一句简单的“李继迁却之”。
以上便是宋辽在开战前以及战事结束之时李继迁同志的工作成绩,这也可以说是他在被宋朝册封为定难五州之主后对宋朝的“报答”。如今贼已成寇,宋朝现在即使悔青了肠子也无济于事,但刚刚被辽国蹂躏了一番的宋朝此时根本无心也无力再发重兵对李继迁进行剿杀,因为赵恒和他的大臣们现在最紧迫最急切的敌人并不是李继迁,而是自己的家贼——帝国西南的蜀川大地再又兵火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