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冬至。
骞城迎来今年的初雪。
骞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的任何时候都要晚一些,下的却是格外的大。
大雪纷扬,漫天皆是,放眼望去,整个骞城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听到佣人在楼下叽叽喳喳说着“下雪啦!”沈即安连忙推开窗。
大风骤然袭来,裹挟着羽毛般的雪花簌簌往她脸上飘去,脸上顿感一片凉意。她的发梢被雪染白了几分,有几片还落入她眼中,融化在眼底。
“下雪了……”
她伸出手指蘸着窗台上轻绵的沉雪,心中格外欢喜,眼底也透出几分笑意。
纵然生于北方长于北方,她依旧对洁白无瑕的雪花没有任何抵抗力。
庭院里,佣人早已清扫出一条容人通行道路,清扫出来的积雪堆积在路的两侧,放眼望去,那个地方的雪深足以没过脚踝。
沈即安脑海中的兴奋因子不停跳动着叫嚣,她许久没有玩过雪,今日格外兴奋。
穿好羊绒大衣,她特意拿出条毛绒围巾裹好脖子,然后兴致勃勃往门外奔去。
脚步刚刚迈开,前方有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忽然出现,挡住她的去路。
她躲闪不及,猛然撞进那抹影子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那抹影子伸手揽住她的侧腰,阻止了她因为惯性往后摔去。
沈即安下意识抓住眼前的衣料,衣料下紧实有力的触感带着余温传入她的掌心。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将她裹挟,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香气。
白檀混着茶香,那是陆致南的气息。
沈即安倏的抬头,男人清冷幽然的眼眸便猝不及防落入她的眼中。
那眼神带着丝丝凉意涌入,就像清晨时飞入她眼中的雪一般。
她微怔,随后慌忙错开视线。
“咳……”
陆致南干咳一声收回手。
他的视线扫过那两只交错着按在他腹部的小手,喉结不由自主滚了滚,随即他便后撤一步,跟她隔开距离。
“冒冒失失。”
陆致南不动声色理平衬衫上的褶皱,语调里带着几分浅显的嫌弃。
沈即安回忆起刚刚的情景,眼神愤愤朝陆致南呲了呲牙。
“明明是你忽然挡在路中间!”她气急。
这人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倒打一耙!
陆致南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眸中墨色更浓几分。
她这般发怒的模样,竟与他当年初见她时瞪眼的模样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他不禁勾了勾了勾唇角,环着胳膊倚在门框边垂眸看她。
“沈即安。”
陆致南忽然开口,声音醇厚富有磁性,尾音勾出一丝低沉的沙哑。
“啊?”
忽然被点名的沈即安心中咯噔一下。
看着陆致南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的用意。
“没事。”
他轻笑着长叹一口气,转身往楼下走去。
莫名其妙。
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沈即安在心中腹诽,他这次竟然没有同她计较?
庭院两侧的积雪很深,陆致南站在雪中,深邃幽深的眉眼清冷看望远处,眼底仿佛略过思绪万千。
雪花拂过他高挺的鼻梁然后短暂停留在面颊上,呼啸着的风将他的几缕发丝吹至额间,仅仅几秒钟,他的发间和肩头便落满白雪。
透过那扇打开一半的门,沈即安刚好可以看到庭院中站立的男人,她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向雪中的身影,一不小心晃了神。
玄墨色长衣在一片素白中显身姿修长挺拔,他孤身站在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像不谙凡事的清冷谪仙一般,傲然立于天地间。
眸中掠过几分粲然,她不由得弯起嘴角,下楼朝着陆致南走去。
“陆致南。”
她站在男人斜后方喊着他的名字。
男人微微侧头,几抹飞雪落在睫毛上,闪闪发光。
“你怎么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冷。
“玩雪啊。”
沈即安蹲下,从地上抓起一层薄薄的雪,努力往天上扬。借着风的力道,那捧雪化作轻飘飘的粉尘径直飘向地面,与地面的雪融为一体。
她嘿嘿一笑,又伸手握起一捧雪,用掌心夯实,在掌中捏出一个雪团。
陆致南的视线直白的落在沈即安身上,看着女孩的动作,他忽然想起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的初雪亦如今日般盛大,课间休息时,沈从砚非要拉着他去操场打雪仗。
操场上乌泱泱聚满了人,雪团满天飞。
他对这种娱乐项目一点都不感兴趣,转身要走时,沈从砚拦在他面前。
“别走嘛陆致南,这个可好玩了,喏,我搓了两个给你一个,咱俩互相扔着玩。”
说罢,沈从砚将其中一个又小又松散的雪团硬塞给他。
传递之间,陆致南的余光不经意瞥见沈从砚手中自留的另一个雪团,又大又瓷实。
他抬头默默看了沈从砚一眼,那眼神充满深意和看穿一切的直白。
陆致南伸手将又大又瓷实的那个换了过来,把沈从砚硬塞给他的那个还了回去。
被识破的沈从砚挠头尴尬一笑,“都一样,都一样……啊!”
被大雪球直击屁股的他发出惨叫。
“呵,”陆致南轻笑出声,他忽然找到了打雪仗的乐趣。
“陆致南你不讲武德!”
沈从砚捂着屁股蹲坐在雪地上。
陆致南挑眉,“你这叫自食恶果。”
话音刚落,远处一声轻快的呼唤打断他们的对话。
“哥!”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沈即安气喘吁吁跑到两人面前。
见沈即安蹲坐在地上,她嘴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嘴里不断哈出白汽。
“哈哈哈,哥,你这战斗力也太弱了。”
沈即安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一个货真价实的雪人。
陆致南勾了勾唇角。
沈从砚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直接单手拎起沈即安,像拿机关枪一样,将她横过来。
“小白眼狼,让你帮着外人说话。”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沈即安很没有安全感,虽然知道沈从砚肯定不会把她丢在雪地里,可她还是害怕的四肢挣扎。
“救我,救我。”
她求救般的看着陆致南。
她知道能治住沈从砚只有陆致南,所以此刻她把他当唯一的救命稻草。
谁料陆致南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然后淡定移开了目光。
他才不掺和他们兄妹的事,别讹上他。
眼见陆致南无动于衷,沈即安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她趁着沈从砚携着她从陆致南身边经过,立马上手死死扒上陆致南的胳膊。
“你不救我我就扯烂你的袖子。”
事到如今她只能大着胆子威胁陆致南。
陆致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被扒拉的凌乱不堪,有些不满的皱皱眉头。
他下意识的伸手扯开那两只手,抬眸间,却看到女孩眼里闪烁的泪花。
要去拉扯她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他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他最怕小孩哭,尤其是小女孩。
他冷冷的扫一眼沈从砚,随后将沈即安夺过来,放在地上,言语间警告着沈从砚,“等会折腾哭了你哄吗?”
“哎呀,”沈从砚手插着兜一脸歉意,笑着揉揉沈即安的脑袋,“哥哥忘了,刚玩嗨了。”
沈即安撇撇嘴,不动声色的从地上搓了个好几个雪团,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一连串往沈从砚的身上砸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是这种不瞄准式的打法,跟无差别攻击差不多,加上沈从砚鸡贼,以为她不敢攻击陆致南,所以专往陆致南身边跑,连带陆致南都挨了好几个。
最偏的一个,沈即安直接拿雪团爆了陆致南的头。